(一)
安琪和莉可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铁笼子的缝隙倾泻下来,在她们身体上留下一道道灰黑和奶白色交替的光影。安琪离我略近一些,我看见她的脸上似乎有一条浅浅的,亮亮的痕迹,这是已经干掉的眼泪吗?
安琪是一个很美的女孩,精致的小脸,欣长的身体,纤细四肢,说话软软糯糯的,她笑起来一定很甜吧?但我并没有看过她的笑容,一次都没有。泪水不停的在她的大眼睛里蓄积,然后流淌下来。看见她哭,同为女孩的我都会感觉悲伤和心疼。现在,她终于在哭泣中睡去了,我莫名从心底生出了一丝轻松的感觉。
莉可很胖,脂肪在她的胳膊上,肚子上,腿上堆积出一层一层的肉褶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响,心宽体胖说的大抵就是她吧?即使是被关进了笼子,莉可也只是转了几圈用力掰了掰囚禁着她的铁栏杆。在确定自己无法逃走后,她便淡定的坐在那看着我们一群人在旁边咒骂,哭泣,尖叫和进行着自知根本没有用的所谓的自救行为。
我们都是今天被送到这个地方来的。也许是几天,也许只是几个小时前,我居住的城镇最终被一群“九婴”发现。于是,我被他们捉到了这里。
自我记事起,便是和其他人不断向更加荒凉环境更加恶劣的地方搬迁。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被发现了。晌午十分,我所居住的房子轰然倒塌,所幸当时我离房门很近,除了一条胳膊被断裂的房梁碎片划伤外,我顺利地跑到了屋外的空旷地带。
城镇中的房屋在我眼前一个一个的下倾,倒下。摧毁的城镇中不断有人尖叫着从残砖碎瓦中挣扎出来,低声的抽泣,听不清音节的呻吟和撕心裂肺的嚎啕哭声渐渐弥进了小镇每一个角落的空气中。地震,地震,地震......我蹲下抱着头颤抖着喃喃自语。突然,我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一点上,是“九婴”!几个“九婴”手里拿着我所不认识的器械,状似兴奋的相互交谈着。随即,它们捡起了起事先放在地上的网,向我们走来。巨大的恐惧立刻笼罩了我全身,我感觉我身体上的汗毛一瞬间都立了起来,我想尖叫,想站起身快速逃离这里,但刚刚移动一下双腿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能。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把其他同样瑟瑟发抖的人一个个扔进网兜里,然后向前拖行着,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
恍惚间,我想起了幼年时我们常玩的一个游戏,寻找一个大蚂蚁洞,然后把满满一塑料瓶子的水顺着洞口灌下去。看着蚂蚁惊慌着四散逃出,心中便会生出一种类似成就感的情绪来,随后便和伙伴们捕捉逃窜的蚂蚁,并将收获最多的小孩默认成孩子王。
当时感觉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而在那么一瞬,我感觉我就像一只仓皇的蚂蚁。
(二)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我来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有几个“九婴”做出一副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样子,然后伸出前肢把我们从束缚着我们的网中一个个拽出来,扔到地上。那一下,我摔得很疼。手臂在“九婴”的抻拉和与地面的摩擦中,本已经不再出血的伤口又裂了开,鲜血汩汩地流了下来。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而那个将我从网里拽出的“九婴”,似乎嫌恶地在咒骂些什么,随即将它沾染上我血液的前肢在我身体上抹了抹,然后直起身,一脚向我踹了过来。我想它那一脚一定很重,我在不受控制的翻滚中撞到了旁边的石头。没有疼痛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我是直接晕过去了。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在祈祷,祈祷自己能找寻到一块连上帝都遗忘的地方。我能蜷缩在那一个角落里,余生再也不用见到“九婴”恐怖的面容。
我终究又醒过来了,昏沉中迟来的头痛让我怀念晕厥的安宁。我想伸手去揉揉我疼痛的脑袋,但却发现手臂根本沉重得抬不起来。我蓦地清醒了许多,转了转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粗麻绳缚住,而且是手脚都并拢在一起绑住的捆法。酸麻疼痛的感觉顺着绳结处传入了我的大脑,我感觉难受极了,却根本动弹不得。这次费力的转头,我除了发现我被绑住,同时还发现,我的衣服已经不知去向,而我的周围也这样被缚着很多人,和我一样,也是赤裸的。抽泣呻吟和已经控制不住音量的哭号声,也是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很吵,我的头脑又开始混乱起来。
我只感觉,人类一直所说的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自由和尊严,我今天已经全部失去了。
正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我的手臂一痛,好像我被一个尖锐物体刺中扎入了。我忍不住“啊”地大叫一声。随即我的后背便被狠狠踩住,我听见了脊柱在重压下挤按出的“咔嚓”声,疼的我又是一声闷哼。似乎有液体通过针管被注入了我的胳膊,我感觉我的胳膊灼痛起来,额头也开始往外渗出汗液,因为看不见,我无法判断我的胳膊到底是青紫还是红肿。针管从我的肉中拔了出去,很快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内,由一个“九婴”握着,又扎进了另一个人的肉里。捆着我的绳子,被一个“九婴”划断,然后,我被扔进了旁边的大铁笼子中。
铁笼子很高,两个我叠起来应该都够不到笼子的顶端,而这个笼子,恰恰就是顶端开口的。我试着用手掰了掰一竖条一竖条的围栏,它们足有我手臂那么粗,我的力量在它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跌坐在地上,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有阿爹啊娘,连对他们的记忆都没有。他们可能早就被“九婴”捉走了,也可能在看不到希望的颠沛中死去了。我猜不到,也不愿猜我失去他们的原因。但在我小时候,总是照顾我的老奶奶,却不许我哭,她说哭泣是最没用途的情绪,我也的确很少哭。而现在,除了痛哭,我似乎已经找不到其他表达我内心绝望的方法。
很快,笼子里便被扔进来了很多人,我呆的笼子清一色都是赤裸着身体的女人。而旁边的那个,囚禁的则是光裸的男人。在很多小说里,这种场景应该会用“香艳”“荒淫”来形容,但现在,似乎除了绝望没有人能够想到其他词汇。“九婴”将笼子锁好后很快离开了,而夹杂着哭音的尖叫和咒骂声也在看不见它们身影的一瞬间从笼子中响了起来。我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安琪和莉可。
安琪不停的在不出声地掉眼泪,而莉可,则淡定的坐在一般,脸上的表情仿佛和在她自己家中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他们给我们注射了什么,我感觉很快我全身都热了起来,头脑也因为发热而昏昏沉沉。我想我发烧了,我感觉心慌和恐惧,我是要死了吗?天渐渐黑了,一轮银白的月亮升到了笼子上空,冰冷而皎洁。笼子中其他二十几个女人的状况似乎和我差不多,因为哭泣和咒骂声正在慢慢变小,本来应该是一个充满恐怖气息的夜晚,她们却横七竖八地以古怪而扭曲的姿势昏睡过去了。
(三)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将醒未醒时,我却不愿睁开眼睛。我多么希望昨天所经历的一切是一场梦啊。但这是,莉可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却在我耳边不合时宜的响起“别睡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啊,再不吃什么都没有了。”我打了一个冷战,果然这些记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涩欲出的泪意,睁开了眼睛。
早上只有带壳的粳米,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腥味。我把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把壳也嚼碎吞了下去,我想活着,我会努力地活着。安琪醒来以后又开始哭泣,她说这么活着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她拒绝吃这些东西,我们几次劝说无果后,决定将她的那份平分吃掉。
我们,连同囚禁我们的笼子,一起被抬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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