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成都,阴。持续了三天的日光倾城戛然而止。
一个人在寝室。网络持续故障,蜷在床上看小说。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陆续传来女生上下楼梯说笑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食物香气。收起书,爬下床,抓了一小把干木耳和香菇丢进碗里,接清水泡发。打开电脑,从硬盘里翻出很久之前囤积的电影,鼠标漫无目的地在电脑屏幕上游曳,最后落在《恋之风景》。
十年前的片子,画质粗砺旧朴。青岛的冬天,海边很安静,没有夏天嘈杂往来的游人,只有穿着军绿大衣的小烈带着一群裹得厚实的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曼儿是从香港飞来这里寻找已逝恋人德森童年回忆的年轻女子,初来乍到,迷路,得到小烈的帮助,在德森朋友张童的旅馆住下。在青岛的每一天,曼儿都要抄写一篇德森生前的日记,回忆甜蜜的曾经。白天,她拿着德森生前画过的一幅画,和小烈一起,到处寻找画中的地方,努力而又小心地感受这个曾与他发生过联系的城市。小烈是她在这个城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肯用心陪她寻找画中风景的人。她说她害怕找不到画中的风景,因为那感觉就像永远触不到自己的爱人,但她也怕找到画中的风景,怕到达的一刻也是感情彻底完结的一刻。
锅里的水已经在沸腾。放入泡好的香菇木耳,切了一段白萝卜,倒了一包袋泰式冬阴功汤料进去,清新酸辣的气味随即扑鼻而来,盖上盖子等它再次沸腾。
小烈陪着曼儿去德森的小学,在一棵大松树下挖出了德森埋的“时间囊”——一个方形铁皮盒子,里面有他童年的玩具,黑十字架,奖牌,日记纸。曼儿把它们一样一样拿在手里仔细端看,沉浸其中。这些都被一旁的小烈看在眼里,他突然夺过盒子把它重新埋起来,并与曼儿有了第一次争执。也许就在此刻,他终于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她。
爱情在这个冬天,悄悄地生长。曼儿始终无法彻底忘记逝去的恋人,也始终执着于画中风景。但她知道,是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的。小烈会模仿鸟叫让她猜,带她在深夜狂奔,在下雪的晚上把自己的一只手套送给她,帮她修理灯泡。曼儿说,“我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因为我知道,我越来越少想起他,结果心里所珍藏的东西,都慢慢在消失,我反而在他成长的城市里,常常想起另一个人。” 有人告诉曼儿,那画中的风景就是登瀛梨雪。
水再次沸腾。从柜子里抽出一小把挂面散在锅里,用筷子轻轻搅动。五分钟后捞起,拌上酱料,端到电脑前。
他们即将分离,一个北上,一个南下。临行前,小烈在旅馆门口的黄色砖墙上画了一幅巨大的登瀛梨雪送给曼儿。漫天的梨花像白雪般飘散,美得让人窒息。而小烈,是那个一直在梨树下等她的人。
电影的情节简单,甚至还有点俗套,但几处细节却让人动容。
比起曼儿的干净青涩,旅馆老板张童是一个略带风尘气息的女子,婚姻破碎后不断有新的交往对象,前夫却一直苦苦纠缠。在这段感情里,她是那个果断决绝可以迅速抽离的人,认为自己可以“把时间用来开开心心地生活,不老想着过去的事”。然而当前夫为了她打架,满身伤痕地站在她面前,数九寒冬赤裸着身子追出来挽留她,心理防线顷刻崩塌。想来爱情,终究是女人最无力抵抗的诱惑,是构成她全部的骨肉和血水。
片子里还有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在丈夫生前,妻子每天都会抄写《心经》为他祈福,死后亦是如此。看到这里,眼泪决堤。老人如此执着地抄写经文不单是祈福,也是对自己心性的磨练。人世间的无常悲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如若没有信仰,凡人如何能够抵过。
曾经也是这样一遍一遍地听经文,泪流满面。用“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劝诫自己。回忆很甜蜜也很苦,那终究不过是一个人在套子里苦苦挣扎的戏码而已。除非有自虐倾向,享受心被狠狠刺痛的感觉,人总归是向着希望而生活的。破除我执,才能从无止境的绝望中走出。成全过往,是自我救赎。
所以终于明白,人生不过是煮碗素面,等待水沸,等待出锅,一个人吃了暖胃,两个人吃了好好过日子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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