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

那时，他在我的故乡苏中地区兴化里下河水乡被人称为乡里的大能人。主要表现在他很能干，能靠自己的能力办起了一个身家数百万元钱的乡镇铸铁工厂，不仅自己拥有上百万块钱，还给乡里那些高考落榜生有碗饭吃，据说那时在工厂里打工的工人每个月就有两百多块钱。两百多块钱是什么概念，应该相当于现在的三四千块钱，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那时四十岁左右，正是做大事的黄金时期，人又生得身材魁梧，国字脸英气逼人，简直就像玉树临风，潇洒之至。据说他原来是在某中学办校办厂起家的，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晓得，所以只能是据说，看到的人不必过于根究。不过，他人长得不丑却是真的，又有钱，所以走起路来就像赵一曼一样总是正步走，显得英姿飒爽。因此，他魅力四射，总是吸引人的眼球，就像他在庆祝建厂数周年时命人升起的一个大气球一样，不谈气球上挂着的吉利标语，单是气球本身就非常有吸引力。因此而说他身边总是围绕着环肥燕瘦的绝代傲娇，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对此，我很有直观的感觉。

那时，我在唐刘庄上的老同学陈金林手下做基建工，我不是泥瓦工，只是一个打工人，我们那里称小工，那时一天工钱十五块钱钱，相当于现在的两百块钱。所以，我很满足。陈金林让我到铸铁厂帮盖房的泥瓦工搅拌混凝土，我很高兴。不过，我到那里才知道，这幢房是为邻庄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建筑的。她曾经是我的一个学生，上学时毫不起眼，想不到几年后她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我结婚就算晚了也已成家立业，她比我小不了几岁，还没出阁，仍然待字闺中。风闻她是因为深得这个乡贤的青睐有加而成为一个大龄单身女孩。起初我并不相信，而今看到他为她盖房和她小鸟依人似的依偎在他身旁，我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她走起路来，成熟的身子显得身姿袅娜；她一笑起来，更加显得妩媚动人。她看见我，还是很亲切的，亲热地喊我“姜老师”。当然，我也对她淡淡的笑笑，但这并不代表我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只不过相互认识，多少要表示一下礼貌而已。据说那时唐刘庄盛行“五凤一龙”的说法，意思是他是一条翱翔在九重天的金龙，而他身边围绕着五只彩凤似的风姿妖娆的女人。我没有看到其他的彩凤，我只看见她这只从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她虽然围在金龙的身边，但我却不忍直视，因为我还是不相信像她这样娉婷袅娜的年轻女子，会心甘情愿地为他献出宝贵的青春。

后来给她盖好房子后，我就跟那些泥瓦工师傅们一起撤出铸铁厂了。但不久我就听到了一个噩耗，说是他因为出了车祸而英年早逝了，享年只有四十岁。

事情是这样的：他因为钱多，又看到在唐刘庄西边有一条公路擦肩而过，他就赶紧兴头头地去买了一辆小汽车，可能那时一辆豪华的小汽车也就十多万块钱，但已经相当于现在的数百万块钱了，这是毋容置疑的。他买好小轿车后，也配了一个私人司机。不过，他在司机的培训后也学会了驾驶汽车。一个人学会了什么技术或者掌握了一门技能后，他就会像小孩子刚刚学会走路一样，他就会跃跃欲试。他也不例外，他刚学会开汽车，他就手作痒，在司机把小轿车开到要接近唐刘庄南边的一个叫南桥的村庄时，他逼停汽车，让司机坐到副驾驶位置，他坐到驾驶位置上，他亲自开汽车。

然而，事情的发生不是以他的意志而转移的，他把汽车开到南桥大桥时，不知他脑子里是不是少了一根弦，他竟然把汽车开到大桥上去了。开到大桥上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这座桥不是一座公路大桥，而是搁在唐戴河（唐刘庄到戴南镇之间的河流）上的一座普通的水泥桥，桥面狭窄就不谈了，关键是他驾车技术还不够成熟，他一看这么狭的桥就想咋能把车平稳通过呢？他不想也就罢了，越想越害怕，越想身子越瑟瑟发抖，结果方向盘没把握好，把汽车一头开到桥下边了。汽车倒立在河边泥土上，好在河边土很板结，汽车并没有钻进泥土里，他跟司机都从车子里爬出来了。然而，最后司机获救了，他却去世了。他一钻出来就说了一句“没得命”就翘翘了，倒在驾驶座这一边，也有目击者看到他从驾驶室钻出来的，不然的话，死无对证，司机都要为他背锅，也是极有可能的。后来听人说，他的妻子听到他出事后，赶紧第一时间去到厂里锁了他放着帐册的抽屉，防止他的嫔妃们瓜分他的资产，也是令人无语了。他姓甚名谁不知道，因为我离开家乡很多年了，把他的名字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