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之过？

古人留下遗训：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教子的责任到了现代社会，往往由父母来共同承担了，因为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父母对孩子各方面的要求极高。然而，教子之“严”如果失去了度，就可能产生始料不及的后果。我的学生小钰就是一个极大的教训。

小钰是我上一届的学生，准确的说，我只教了她一年。后面的两年，她不是转学走了，而是弃学了，这种情形在城市里其实是非常罕见的，可是她父母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老师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至于在班里，她的离开没有荡起一点儿涟漪——她的人缘实在太差了。

她家的家境非常好，爷爷曾是我们市政府的一位官员，父亲有很好的工作，她妈妈是医学院的毕业生，但是没有外出工作，就一心一意在家里相夫教子，还顺便做着点生意，收入颇丰。

让我最先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初一刚入学，孩子们是没有校服的，都穿着平日的常服。在诸多的寻常衣着之中，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打扮得珠光宝气，更令人诧异的是，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那时候还没有疫情，戴口罩上学还是很新鲜的事儿。我问她为什么戴着口罩，她说：“老师，我的下巴太大了，戴上口罩可以显得漂亮一些。”这番说辞也是让我惊诧不已。问起她的衣服，说是都是很贵的名牌，而且她还很炫耀地对我说：“老师，你看我的眼镜，我爷爷带我配的，8000多块钱呢！”

随后便认识了她的妈妈。她妈妈一提起这些衣服和眼镜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小钰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到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回了自己家，家里已经又有了一个弟弟。妈妈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万般满意，对小钰被爷爷奶奶娇惯出来的满身毛病大为光火，于是就要改造这个孩子。这样，就使得母女关系格外紧张，他爸爸每天就在家里灭火，比消防员还忙。

她妈妈对她的要求严格得有些苛刻。比如，中午放学回家，学习了一上午的孩子肯定是饥肠辘辘吧，但是小钰回家是吃不到饭的，因为她妈妈要检查她上午的课程学习的情况。家里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科目的习题，做出来才能去吃饭。历史不会？先去背；数学不会？听妈妈给她讲。只有把妈妈准备的精神食粮吃完了，才能去吃午饭。这时候，似乎孩子已经饿过了劲儿，食欲不太旺盛了。下午去了学校，她总有办法买到一些吃的带进学校，上课的时候便偷偷地吃。说实话，她确实习惯很差，上课表现也不好，可是她妈妈的高压教育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小学的时候，孩子还听话些，上了初中，母女俩之间就摩擦不断，刚上初二，战争爆发了。

其实事情的起因不过就是小钰和同学发生了一点矛盾，而这矛盾的主要责任还在她自己。她心情不好便回家发泄，她妈妈让她做题，她不想做，就坐在那里不动，这一僵持就到了晚上11点多。她妈一生气，直接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呢？索性抓住她妈的手，往自己的身上乱刺，混乱之中，就刺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没刺伤，就是挺吓人）。

接着她便离家出走了。大晚上的，一个小姑娘，就走在大街上，要从家里走到爷爷奶奶家去。她爸爸急得追出来，想让她回家，但是她执意要回奶奶家，他爸只好一路跟着她走。那时候，她爸刚做了胆结石手术还在休养中，就那么一路走了几公里，把她送回了奶奶家。后来她爸爸曾到学校找我说起这事，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泣不成声。她爷爷也去学校找我，对儿子儿媳都很有怨言。

后来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她坚决不上学了，她爸妈去爷爷奶奶家接她回家，她钻在自己的房间里锁了门不肯出去。看到她爸要砸门，她也不知道爆发出了什么力量，竟然把房间里的衣柜挪到了门口堵住门，然后就自己坐在了卧室的窗台上，说是要跳楼。这下她爸妈才不敢硬来了。后来，我直到中考后才见到她。

整整两年的时间，这个孩子就在大街上游逛。学业自然是荒废了，她爸妈对她也放弃了，爷爷奶奶应该是依然很溺爱吧。中考后某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戴着黑色口罩——不过那时口罩已经是标配了。她问我：“老师，你还认得我吗？”我说：“当然记得啊，你去哪儿上学？”她说：“我准备去上**师范。”师范？我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有多问。

前两天和同学们聚餐说起她，有的同学说是在街上见到过，但是并没有打招呼，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否上学。据说她的弟弟也在我们学校读初一，成绩不错，每周补着11门课，每天晚上和周六日都不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