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八年八月,北漠东边偏南一带。一残破废弃木质建筑坐落在这里,风撕扯着门前残破的旌旗,旗子发出呼啦啦的响声,隐约可辨上书“星云栈”三个黑色草书大字,四周黄沙莽莽,无边无际。
“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后来,多好。”
云舒勒马驻足,看着眼前的景象,轻声呢喃。
鲜红的衣袂在风里翻飞,和墨黑的长发交织飞舞着,旌旗猎猎作响,像一首苍凉壮烈的歌,女子神思微恍。
在遇到夏无意之前,云舒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逍遥得意的小魔王,天天仗着云起的威名,和清粥师父教给她的绝世武学,混迹于玄武关外,北漠一带,一个南来北往络绎不绝鱼龙混杂成王败寇的地方。
直到那天,一个人从烈日下向她走来,一步一步,踏着脚下漫漫黄沙,却成了云舒命里这一生一世都逃不开的情劫。
〈一〉初遇
那天北漠的日头很毒很烈,她刚劫了京城李家的镖车,那里面装的是李湘老头为官这些年来贪污所得的金银财宝,还有一台精致的大轿子,里面装着几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一番打斗后,云舒拍了拍手,整理好衣襟,招呼着同伙把东西整理清点。
“云姐,这些人怎么办?”有人问道。云舒一抬眼,望向轿子里的女人,一个个抖得跟筛糠一样,在地上还有个镖头,此时正被五花大绑,躺在云舒脚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嘴里塞着块布,充满怒意的盯着云舒,云舒敢肯定,要是眼神能点火,她恐怕早就被烧死好几回了……虽然被绑成这副狼狈模样,倒也不十分难看,因着帅气的脸庞,却格外的让人想调戏一番。
“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镖师祁连漠也不过如此嘛!”云舒翻了个白眼,伸了个懒腰,“盯着我干嘛?帮李贼运东西,这是你罪有应得!要不这样,你要是肯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我就放过你如何?”话锋一转,云舒换了副表情,蹲下身子,笑容明艳的询问他。冤有头债有主,云舒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唔唔!……唔!”祁连漠涨红了脸,奈何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干脆一扭头,表示自己的立场。
“不愿意啊,那就算喽!女人们都放了,这个人拴好带回去!”云舒无所谓的起身,又对着身边人吩咐道。
然后一边接过一张手帕擦拭着手中长剑一边嘀咕:“这李老头儿想的倒挺美,贪够了就想“功成身退”,隐居关外,这说起来嘛,关外的未央城倒是个享乐的好去处。可惜你今日遇上了本姑娘我,只好让你喝一壶教训喽!看你以后还欺负不欺负百姓了!欸,喝一壶!!!哈哈走喽走喽,今日本姑娘请大家进城喝酒去!”
“云姐威武!走喽!”众人喧闹。
“光天化日下劫了人家的镖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太合适吧,姑娘。”
忽听得一个突兀的男声自耳边不紧不慢的响起,又悠悠缓缓的落下,云舒不由自主的转身,迎眸间,撞上一张清逸邪魅的妖孽脸庞,男子着一身紫金绣线的黑袍,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
烈日耀眼,那人周身却散发出冷意,他把眸光聚焦在云舒身上,冷漠疏离,又分明透出一股子不羁,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亦正亦邪,深不可测。
他一步一步直直的向云舒走来,却也一点一点直直的映在了云舒心里,哪怕在多年以后,云舒仍然无法忘记。
身边人推了推云舒:“云姐,云姐!”云舒定了定神,感受到周围戏谑尴尬之意,局促的红了红脸,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又是何人,也来管我的闲事!”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自然管不着姑娘的闲事,只是姑娘今日劫的这车,却是有人委托我照看周全的,这才扰了姑娘的酒兴。”
“该死!分明是管闲事偏偏还说的这么好听。”云舒心里暗骂。
李湘乃当朝一品官员,仗着大权在握,勾结朝中同党,谋了不少的私利。而眼下九州风云动荡,兵戈四起,李湘自知自己年老,这朝堂容不了他多久,便开始悄悄筹谋出路,打算在关外颐养天年,因此将家当都向关外转移,并特意委托龙门镖局的头号镖头祁连漠负责押运。
云舒本以为这趟镖顶多也就一个号称龙门头号镖师的祁连漠压阵,没想到这时又冒出来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好对付的男人,不过云舒这混世女魔头的绰号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脑子电光火石间转了几道弯,正要对这黑袍男子开口讲话,突然传来祁连漠又喜又惊的声音:“夏师兄你可算来了!你一定要狠狠的教训这个女魔头,为我报仇啊!”不知何时他嘴上那块布掉了。
“办事不力,回去自己领罚吧。”黑袍男子微微皱眉,话出口,眼睛却并不回应他,明显不怎么想搭理这个师弟。
是的,他这样做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此刻的祁连漠确实不怎么光彩:我们前面已经看到了,他正五花大绑的被人捆倒在地上,满身的黄沙……
这祁连漠身为龙门镖局第一号镖师,自然也是名声在外,谁知偏偏遇上了天下第一隐士清粥先生的衣钵亲传弟子云舒,这混世女魔头,连漠北的流氓土匪都要忌惮三分,更无人知其真正实力。祁连漠就这样“光荣”的败在她手下了。
看看祁连漠再看看他口中的夏师兄,云舒暗肘:这么明显的强弱对比,这祁连漠真的就是天下第一镖师吗?还是这背后另有玄机?看来龙门镖局也并不简单呀。
“我今日已经打过架了,不想再同人打架,你若识趣,就赶快离开,你师弟我可以给你,这东西你就别想了,再不要打扰我和我的兄弟们喝酒去。”云舒心里念着别的事情,不想再耽搁,干脆说的直接。
“姑娘不必为难,各为其主各行其是,还望海涵!”没想到男子更直接。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倒是头一个!看剑!”说完就一剑刺了上去,男子一个侧身,剑斩断了他一缕发丝。
未及看清发丝落地,云舒又换了招式,二人一时缠斗在一起,起初不分上下,然后云舒渐渐落了下风,直到云舒的长剑反抵上了自己的心口,除了双手,男子始终未借助过任何一件器物。云舒盯着他,不说话。
“很多事情,并不是打架或者抢劫就可以解决的,杯水车薪,姑娘又何必盯着这车不放呢?”夏无意意有所指。
“能做的事情,哪怕杯水车薪,只要有用,我都一定会去做!倒是你,难道我这样做不对,你替那李贼卖命反而有用了?笑话。”云舒反驳。
“我们还会再见的。”男子换了话题。
“把你们眼睛都闭上!”这句话则是对着云舒的随从们说的。
说完看了一圈,无一人反抗。
然后他亲自动手,干脆利落的把云舒绑在那根旌旗的杆子上,两个人离得近了,云舒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绑完人又过去解了祁连漠的绑绳,差人清点了财物,一个不少。
“方才叨扰姑娘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咱们后会有期。”男子声音虽冷,却说的诚恳。
“你叫什么名字?”云舒温柔的询问。
男子见她如此反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夏无意。嗯?”
“夏无意。我记住你了。”云舒一字一句的盯着他说。
“这就完了?师兄??!”祁连漠大叫。
男子给了他一记眼神,祁连漠不再说话,跟在男子后面走出了星云栈。云舒眯了眯眼,盯着夏无意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眼睛看不到的黄沙尽头。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本小姐松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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