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醉
文丨蔷薇下的阳光
⑦多情自古伤离别
忘川河的水冰冷得刺骨，她蜷缩在水底，不愿去想，不愿去看，孟婆说的对，这世间的情爱又何曾是她能掌控的了呢？第七世了，她还有三百年就可以熬出头了，可是细细看自己的身体，越发得透明，那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清晰可见，心脏旁依然会有斑驳血迹渗出来。
她能感觉的到她的这一身皮囊稍稍一碰就会破，可是又如何呢？前面的七百年对于她而言，值了，用五百年的煎熬换来一次相遇，那么往后的煎熬又算什么呢？
“把这个喝了吧！”孟婆端着一碗汤来到河底。
她看着孟婆，“我不喝，还有三百年就熬出头了。”她以为是孟婆汤。
孟婆叹息着，“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给你喝孟婆汤吗？你都煎熬了七百年了，我又怎会忍心让你此时去轮回？这汤可以减少你身体变透明的速度，我可不想最后的三百年你前功尽弃。”
她接过碗，看着碗中汤水，一口喝了下去，孟婆没有骗她，汤水下肚之后，她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些，“谢谢你，孟婆。”
“你呀，傻了千年，真希望这最后的九天惊雷，你能挺过，我啊，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可不想最后看到的是你的灰飞烟灭，万事都希望有个圆满的结局，无论最后你和他会如何，都希望你对自己的这千年付出没有遗憾。”
她笑笑，“也许是真的习惯了这里的煎熬，反倒是一种释然、一种解脱……”
“这一世的他多情得很呐！”孟婆说道。
这一世，他是一个饱读诗书，颇具才华的多情才子，如果说前面的几百年，他是一个对爱专一的人，那么这一世的他便是多情种。
他虽多情，却也情专，只是不知道是他负了红颜，还是红颜撞上了他炙热的眼神。
那一年，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个动乱的时期里，他娶了若雨，若雨少言寡语，却极力扮演好贤妻良母的形象，而他对若雨始终没有一丝爱情，他们结婚的那一天，若雨始终微笑接待，而他却是那么敷衍，与若雨在一起，在他看来，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若雨不是他理想中想要的妻子，因为她不浪漫，只知道扮演贤妻良母……
兴许如果不是为了维护父母的地位，也不会如此匆忙地让他娶了若雨，战乱的年代，联姻是最好的打算，他的父母想稳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便才有了这次婚礼。
他与若雨，洞房花烛夜，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他虽不爱她，但她毕竟是无辜的，若雨只不过是这场政治利益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谁又在乎她的感受，她也只是扮演好贤妻良母便可，即使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这里，“给我一个孩子，让我余生有个依靠。”若雨对他说，她没有要求他一定爱她，她只是想在余生有个依靠罢了。
“好。”他答应了，那么牵强。
她却笑了，那笑中分明带着泪水。
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怜爱之意，那一年，他离开家，决定奔赴伦敦留学，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若雨的心里知道他并不爱她，娶她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在战乱的年代里，她以为她有了孩子兴许他就可以多看她一眼，可是他却去了伦敦……
他的内心向往浪漫，在伦敦的那些日子里，除了听课，剩余的时间便是去河边转转，仰卧在有星星黄花点缀的葱绿草坪上，或看书，或看天上的行云。
有时到碧波荡漾的河里划船，他完全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也是那一日，他遇见了崇尚自由浪漫的她------言宛如，他们之间的相遇纯属偶然，那一日，他躺在葱绿草坪之上闭目养神，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草坪上坐着一个女孩子，齐肩的黑发，身着色泽淡雅的旗袍，正在树荫之下看着书。
这世间，有一万种女子，便有一万种风情，有一万种风情，便有一万种爱情，有一万种爱情，便有一万种伤痛，有一万种痴心。那一刻，他仿佛着了迷一样，就这样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那是春心萌动，纵然他已经有了孩子，却从未有过这样心跳加速的感觉。
许久，她抬起头，才发现远处有一个男子一直盯着她看，她倒也爽快，放下书本，走过来，微笑着看着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的笑是那么迷人，他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立马站起来，伸出绅士的手，“你好，在下谈书墨。”
她也伸出手，“小女苏安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许是风迷了眼，苏姑娘看书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苏安允看着这个男子，捂着嘴笑了，没有回应他的话，径直往教学楼跑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也许爱的萌动在那一刻升起……
往后的每一天，他们两个都会约在一起，在河畔树下一起讨论诗书，他们谁也没有开口对谁说喜欢，这样静静地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们似的，羡煞了旁人，别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爱人，他们不否认，也不承认。
若雨也是在一年后的某一天，站在远处看到了这样一幕情景，她看着那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幸福得像个孩子，而她自己，却带着一岁多的娃，活脱脱一个中年妇女。她收拾了下心情，往河畔走去，笑着喊了一声，“书墨。”
那一声将他从幸福的梦境中唤醒，他回头看到若雨的出现时，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很冷静，“你怎么来了？”
“青儿想来看看爸爸……”若雨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明明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爱她，可是她的心却在滴血。
谈书墨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眼前的时候，表情很平淡，蹲了下来，“你叫青儿？”
小男孩点点头，许久才喊出了一声，“爸爸……”那一刻他的心有些动容，他不爱若雨，但是看到这个儿子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开心的。
他转过头对苏安允说道，“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找你。”
苏安允竟然没有一丝不开心，反而笑着说，“嗯，你们许久未见，好好聚聚。”她走过若雨的身边时，也是极有礼貌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真好看。”若雨说道。
“是的，她是个才女。”
“你喜欢她吗？”
谈书墨并不隐瞒，点点头，“我喜欢她，她让我找到了爱情的感觉。”
若雨强颜欢笑，“恭喜你啊，找到了真爱。”
他抱着青儿，“我带你去我宿舍吧。”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开心就好。
忘川河里的她看着这一世的若雨，她有些心疼，“若雨好傻……”
“你又何曾不傻？”孟婆回应道。
她不语，若雨的傻，不就是她现在的这般苦苦等待与煎熬吗？
若雨来后的几个月，他依然念书，河畔约会。苏安允也从不多问他的私事，一切就好像他们在一起，只要开心就足够了。
而若雨，却一个人在他宿舍，守着渐凉的饭菜，苦苦等待着……
“爸爸，爸爸……”青儿拉着妈妈的手，不停喊着爸爸爸爸，他自是不懂……
“乖，青儿，爸爸有事呢。”
青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己一个人玩去了。
若雨看着慢慢长大的青儿，也许，是该放手了，谈家的政治地位应该也算是稳定了，这场政治婚姻，就让她来结束吧！因为她知道，她在家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她是爸爸的第三个老婆生的，然而她的妈妈早在很久之前生她而难产，家中的大妈和二妈都不喜欢她，所以联姻的时候自然是想到她了，如此，也好有个借口赶走她……
她拿起笔写下了一封信，算是对她和书墨之间爱的了解吧，最后一页上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手印。
“青儿，我们回家吧！”
青儿点点头，靠在妈妈怀里，她从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与其这般苦苦纠缠，不如趁早放手。
他看到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对于她，他有的只是愧疚，既然她已离开，他就只能心中默默祝福她，但他还是决定回国去看看她，他想看到她过得开心，这样他才放心。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但是毕竟有过一个孩子……
“你要回国了吗？”苏安允依依不舍地靠在他的肩膀。”
“嗯，我要回去看看她。”他拿出若雨的信，“这是她写的，我和她，算结束了。”
“既然不爱她，为何当初要娶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知道的，时下国内政局不稳，这样的婚姻不止在我，只能说我和她有缘无分罢了，遇见你的那一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心动，什么叫爱情……等我。”
她靠在他的肩膀，泪水滑落在他的肩膀上，“嗯，我等你。”
他和苏安允相遇在伦敦的四月，他回国的前一天，他们在桥畔紧紧相拥，“感谢时光允我们相遇，感谢你的朝夕相伴，这一次我的离开希望如风般温暖，希望这场相遇能够温柔呵护你，待我归来，桥头之畔，再相聚，便定终身。”
“我愿化作那一缕清风，伴你一起，不离不弃。”
他回国了，没有找到若雨，若雨仿佛人间消失了般，在他的世界里悄然离去。
回国后的他被父母安排了工作，仿佛伦敦一行要就此结束，他求父母让他回到伦敦继续求学，父母却断然拒绝，“是时候该收收心了，你虽不喜欢人家若雨，但是她毕竟为我们谈家生了一个孩子，如今她不知去往何处，你却还有心思回伦敦！给我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他如断了弦的风筝，整日埋头写诗，只为了思念远在伦敦的苏安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去往伦敦，那已经是多年后了，虽然这些年他和苏安允还会通信，但是近年来，他写给安允的信件没有再收到回复，他内心越发焦急，便寻了机会去往伦敦。
才知道苏安允已嫁了人，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苏安允与丈夫牵手走着，他的心如滴血般疼痛，也许真的只是因为情窦初开罢了。
回国后，他不停地工作，身边也有诸多红颜知己，却一个也入不了他的心，直到夏唯安的出现，他好像看到了苏安允一般，狂热追求她，只是夏唯安已结婚，但是又如何？他就是喜欢夏唯安，而且夏唯安也对他有意，一来二去，夏唯安离了婚，只为了与谈书墨在一起。
幸福的生活对于夏唯安和谈书墨而言，不长，很快，谈书墨便发现他们之间终归还是缺了点什么，甚至连简单的牵手相伴也不复再见。
谈书墨终究还是一个人，也许他不爱若雨，但是他有愧于她；也许他很爱苏安允，但是苏安允却嫁给了别人；也许他自认为很爱夏唯安，但是相爱之后的点点滴滴并非如他愿……
很久以后，他收到了苏安允的邀请，邀请他参加她的派对，他所乘坐的飞机在半路遭遇了风暴，失了控，跌了下来，而他的生命也仿佛停留了在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
他的葬礼上，和他有关的女子，没有一个人来……
“愿你的来世能够有情人常相伴……”在遥远的他乡，若雨为他祈祷着。
忘川河下，她哭了，“多情的他最后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爱情……”
“所以，三百年后的你即使遇见了他，也未必能得他心……”
“多情自古伤离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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