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的阳台望远去，可以见一片海。海白天闪着光；夜里，也闪着光。
海边小树林间的草地上和灌丛里有一些荧虫，这种虫子有着肥大而黝黑的腹部，白天是难见的。到了夜里，它们的肥大而黝黑的腹部却闪亮起来，像是应和海的光。有一瞬间，它们努力地想亮成月的成色；却不能坚持着亮，不一秒就灭了；而后又努力地亮起；紧着又灭了，更凸显出那些腹部的肥大而黝黑。
据说荧虫是挑剔的，只在空气和水都极其纯净的地方才会聚集，生出更多的、想将腹部亮成月的成色的后代，想必也是一闪一闪的罢。然而空气和水是越来越不纯净了，周围各个方向都建起了工厂，弥漫出钱的味道。
正当大家以为有着肥大而黝黑的腹部的荧虫即将消亡的时候，在某次正式的仪式上，却有人用五毛一只的价格买来许多，放在小树林间。它们一闪一闪地又应和着海，亮出月的成色，比以前更壮观了。有些腹部更大更黑，闪得更亮的，价格是两倍的五毛；据说最大的，曾经有四倍的五毛的高价。我内心质疑是否真有这么大的荧虫，想起它们可能有的巨大而深黑的腹部，不免有些焦虑。
然而质疑和焦虑是不能卖钱的，所以我还是愿意在夏夜里望着海，而后想起白天看见它像镜子一样闪着光。
二〇二〇年五月九日凌晨于广州番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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