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从棋牌室回家,没有直接进家门。而是到房子后面的羊圈里添了些羊草,看到五只羊大口大口吃草的羊子,心中就欢喜。然后又到连着羊圈的鸡棚里看看,六只白生生的鸡蛋静静卧在墙角。七只红冠亮羽的老母鸡悠闲的在鸡棚里觅食。
老李原本在门口准备了一只木箱,还放上了一些干稻草,给老母鸡们准备了一个舒适的产蛋窝。可是所有下蛋的母鸡都不领情,没有一只鸡愿意把蛋下在窝里。它们都愿意把蛋下在墙角,或是随便下在棚子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害得老李每次捡鸡蛋都得打开鸡棚的竹门,到鸡棚里走一遭。不过,手里拿着六只鸡蛋的感觉还是让他很愉悦。捡鸡蛋的快乐胜过吃鸡蛋。就像摘果子的快乐胜过吃果子一样。不论何时收获的喜悦总是胜过付出。
老李拿着鸡蛋走进厨房时,老李婶脸色阴郁的坐在桌边剥青豌豆。老李放下鸡蛋准备帮忙一道剥,看到桌上有张纸。老李问那是什么单子?老李婶说是电费通知单,让他明天去交一下电费。老李想看看上个月家里用了多少度电,要交多少钱?拿起电费单眼晴眯成一条缝,也看不清上面的数字。他拿着电费单到门口光亮充足的地方看,上面电脑打印的蓝色小字,让他的眼睛在清晰与模糊之间犹豫不决。人最终都败给了时间,无论美丑还是贫富贵贱,衰老面前人人平等。
老李转身到储柜里找眼镜,却没找到。问老伴:" 我的眼镜呢?" 老李婶没好气的回:“ 不知道。" 老李想起自己下午去打牌,一个下午都戴着眼镜。按到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从口袋里摸出眼镜盒和一把零钱,打开眼镜盒却没看到眼镜。
老李惊叫起来:" 我的眼镜呢?" 老李婶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架在老李头顶上的眼镜,她紧绷着的脸有了笑意,但心底还有余恨未消。她原本每天下午都会打上一场牌,这已经成了她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
今天,老赵他们三缺一,硬是来拉老李去凑数。老李原本每天中午都要喝一碗黄酒,就着些青菜萝卜悠哉悠哉的细嚼慢咽,吃饱喝足后收拾锅碗瓢盆。今天老赵的突然而至打乱了老李家的生活节奏。老赵像个押差,站在老李身后,嘴里说不着急,慢慢吃,等你呢。被人盯着吃饭,能慢慢吃才怪。本着救牌场如救火的原则,老李喝酒竟比老李婶吃饭还快。放下碗拿起手机和眼镜盒,和老赵匆匆而去。
原本桌上的碗筷都由老李收拾,今天老李被拉走了,这些家务只好由老李婶来做。总不能为了打牌连家也不顾吧。等她收拾好碗筷搞好厨房卫生,在到棋牌室时,和她经常搭档的牌友早有了新人组队。她今天被踢出了牌局,只好由每天的参与者,变成了看客。老李打破了她的生活习惯,对老他有些怨气是很自然的,虽然不是十分重,三五分那是免不了的。
现在看着老李戴着眼镜找眼镜的样子,心中很是想笑,那点怨气早已烟消云散。但恶作剧的心理还是让她不愿告诉老李,看老李着急忙慌的样子让她更开心。
老李急急忙忙赶往今天他打牌的棋牌室。棋牌室主老周不在,上儿子家吃饭了。他家请的小工老吴在打扫卫生,老李问:" 有没有看到一副眼镜?” 老吴一边抹桌子一边说:" 没有。" 老李问:" 有没有可能掉地上了?" 老吴说:“所有的垃圾都扫到畚箕里,还没倒进垃圾桶呢。不信,自己去找。" 老李还真到果皮、烟蒂堆里翻了翻,结果还是失望。老吴从头到尾只顾自己干活,根本都没抬头看老李一眼。只不过丢了一副眼镜而已,就算丢三四千块钱都和他没半毛钱关糸,他又没捡到。
老李怏怏不乐的往家走,还在努力回想自己最后一次用眼镜是什么时候?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老李的眼镜并不贵,摊头上十块钱一副的老花镜。但东西的实用与贵贱无关,在沙漠中黄金还不如一杯水。裤腰带断了时,路边一根稻草绳都比口袋里百元大钞更管用。
他在路上碰到已经吃过晚饭,叼着烟站在路边看过路人的老钱。老钱问他:"干嘛去?" 老李说:" 找眼镜。我的眼镜找不到了。” 老钱看了一眼架在老李头上的眼镜。怪笑道:" 找个毛,你那眼镜值几个钱?今天我们三个输,就你一个赢。你赢到的钱够买好几副眼镜了。" 老李笑道:" 话不能这样说,东西丢了总要找。"
老钱心中对老李也极不满,今天打牌时,一轮到他摸牌,老李就喊碰。有一次他摸到一张二筒就听张,然后三六九条随便糊。可老李偏偏在这时候叫碰,他只好把牌放下,然后二五八筒和他再也无缘。还有一次是绝张六方,同样是摸在手里就要糊牌时,又一次被老李叫碰牌,气得老钱发誓再也不和老李同桌打牌。打牌这东西是有些运势的成份,几次势头被打乱了,这场牌就注定很难翻盘。三人中就他输得最多,输了钱心情会好才是怪事。恶心一下老李也能找到一丝心里平衡。
老李还在用追忆法想他的眼镜,路上也有人和他打招呼。看到他把眼镜架在头顶上也不奇怪,戴眼镜的人都有这种习惯。戴时间长了把眼镜推到头顶,让眼睛得到休息和放松。
老李回到家里,同样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到他曾到过的羊厩、鸡棚、菜地里又重走一遭。仔仔细细的寻找一遍,可惜没有意外之喜,依然没有眼镜的影子。虽然心里不甘,但也没有了继续寻找的意思了。丢了就丢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打算着明天去交电费时,十块钱到摊头上在买一副。
老李回到家门口,正好女儿带着外孙女回家。外孙女像一只乳燕,把他当作温暖的老巢,欢叫着向他扑来。老李欢喜的蹲下来抱她。小女孩嫩声嫩气的问:"外公,你怎么把眼镜戴在头上?眼镜不是要戴在眼睛上的吗?" 边说边把眼镜从老李的头顶摘下来,戴在老李的眼睛上。老李顿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楚明亮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的一张老脸,和外孙女幼稚的脸庞一样,犹如初开的太阳花般烂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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