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迟国,又来通天河,这条河宽阔无边水又深,一时半会不好过,师徒几个走得累了,正好看到一处人家做法事,就上门想化点斋饭。
这户人家很富裕,饭菜管够,八戒这种一碗饭一口吞了的也能养得起,只是奇怪,人还没死就做法事,叫做预修亡斋,悟空问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老爷,我们这里叫陈家庄,我叫陈澄,我弟弟叫陈清,劳苦半生攒下一点家业,只是子嗣不旺,我五十岁还没生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
怎么叫一秤金?
老者道:“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那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
我弟弟有个儿子,也是偏房出的,今年七岁,叫陈关保,因为是拜求关公位下得来的,所以叫关保。
老来得子本不容易,如今却要两个都丧命,苦啊!
怎么两个孩子都要丧命呢?
你们来的时候,看见那条通天河了吧?在河边看到什么了?
只看到一座石碑,上面写着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就没有其他的了。
你们要是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一座灵感大王庙,庙里的灵感大王呼风唤雨,保我们风调雨顺,只是每一年都要给他上供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这叫做“祭赛”。
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今年就轮到我家祭赛,可怜两个娃娃,什么都不懂,就要命丧其口!
悟空说,你们家有这么多钱,舍不得自己家孩子,还舍不得钱吗?花钱买两个不就行了。
不行啊,那灵感大王对我们家家户户的情况了如指掌,谁家几个孩子,几时生的,他都清楚,去哪也买不到同年同月都一样的孩子啊!
这么说来是不好办,这样,你先把孩子抱出来我看看。
陈清就把自己儿子陈关保抱了出来,小孩子天真可爱,哪知自己死期将近,蹦蹦跳跳的,手里抓着糖果,边吃边玩得很开心呢。
行者见了,默默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两个孩儿,搀着手,在灯前跳舞,唬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唐僧道:“老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叫他一声,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
老爷竟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样,我变得像不像?
像,简直一模一样!
我替你家孩儿去祭赛,给你家留下香火,如何?
那陈清跪地磕头道:“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行者道:“就不谢谢老孙?”老者道:“你已替祭,没了你也。”行者道:“怎的得没了?”老者道:“那大王吃了。”行者道:“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行者笑道:“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与你祭赛去。”
陈清不停磕头道谢,他哥哥陈澄一句话不说,靠着门流泪。
悟空见了,老大,你一声不吭在这哭,是舍不得你女儿么?
舍不得,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救替了我侄子,我家也知足了,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
你再去蒸些米饭,多备些素菜,给我那长嘴的师弟,叫他变作你女儿,我们兄弟一起去祭赛,把你们家一儿一女都替下,如何?
八戒一听不干了,哥哥,你别不管死活拖我下水呀!
你吃了人家的米,一点力气也不帮忙?
你会变,我不会变啊!
你也会三十六变,怎么不会?
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哩。
别信他扯皮,老大,去把你女儿抱出来看看。
那陈澄急入里边,抱将一秤金孩儿,到了厅上。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纻丝袄,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踏一双虾蟆头浅红纻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也袖着果子吃哩。
一看就是全家宠的小公主,穿得好吃得好,小小的人,懵懂乖巧,怎么舍得让她送命!
八戒,快变!
八戒变倒是变了,只是头脸是孩子的头脸,肚子却还是自己的肚子,有点不伦不类,好在悟空帮了一把,这下就和一秤金一模一样了。
兄弟两个变作小孩,坐在丹盘上,被人用桌子抬着走了一圈,八戒挺美,说这下咱们也是上得台面的和尚了,可是要被抬去吃了,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悟空说,到时候他先吃我,你就跑。
万一先吃我呢?
老陈说,之前村里有胆大的躲在桌底下看了,先吃童男,再吃童女。
八戒这下放心了。
兄弟正然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这老者哭哭啼啼,那四个后生将他二人抬将出去。
端的不知性命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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