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徐东是小学六年级学生，他是班长，还是个象棋迷，而且棋艺不低。班上大部分学生都喜欢下象棋，但没人下得过徐东，他可算得上班上公认的棋圣了。

徐东的棋艺是得自他爸爸传授，可谓是家学渊源了。徐东爸爸是一个正处级干部，平时也喜欢下象棋，没事儿时就喜欢和领导对弈几局，不过据说从来都没赢过，徐东也算是青出于蓝了。班上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下象棋，不少同学都用自己的零花钱去商店买那种透明小塑料方盒套装的象棋，舍不得零花钱的同学就自己自制象棋，用一张大白纸画棋盘，然后再用小纸条折成一枚枚小棋子，用红黑两种颜色的笔在棋子上书写“炮”“马”“车”等象棋元素，以区别对弈双方的人马。每到课间活动的时候，教室里会看到一堆一堆的学生聚在不同的角落，那便是象棋迷们在“观战”了。最激烈的时候，整个教室可划分为五个“战区”，分别是教室的四角和正中间，“观战”的学生们这个喊一声，那个叫一嗓子，为对弈双方助威。叫喊的学生不一定都是懂象棋的，可他们被这激烈的气氛所感染，也乐的起哄，正个教室一片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的景象。

徐东虽说棋艺高超，但他并不经常参与课间的下棋活动。他也没像别的同学那样跟风买象棋，倒不是他有多节约，而是他觉得没意思，因为班里没人下象棋能赢过他，他也不可能通过跟他们的对局来提高棋艺了，因此他觉得花这冤枉钱实在没必要。不过他兴趣来了也会偶尔看看同学们下棋，看看有没有谁的棋艺有了特别大的长进，最好什么时候能突然杀出一匹黑马。

这日课间，教室后面又传来了象棋迷们的叫喊。看来一场大战又爆发了。

“出车！”

“上马……对。就这样……哎呀，你不该这样……”

“哎哎哎……注意了，他要将军了……”

慢慢地四周已经围了七八个同学，看来战况激烈，徐东也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前往一观。

只见棋盘两侧坐的分别是李明和新来的同学陈超，两人正杀得起劲。徐东看了看棋盘，红方是陈超，李明得黑方。红方已失一车一马，但有俩兵一马已过河，一炮已抵河边。黑方已失两炮一车，已上一士，一马也已过河，但被对方一象所阻，进退两难，看来已落下风。

两位弈者屏气凝神，鹰样的眼神紧盯棋盘。

突然，李明将仅存的一车送入对方内部，撵住红方一马，只等红方把马撤走，便要将军。徐东一看，心想：“红方的马必须跑了，就这么被吃掉不值得，就算黑方将一军也无碍，死不了棋。”果然，陈超也看到了这一点，立即将马撤开，罩住了对方要将军的点，李明无奈，未免陷入危局，只得将车撤走，此次进攻失败。之后李明又做了多次进攻，均被打退。而同时陈超一将一车一马向李明帅府逼近，急得李明弃马保车，上士挪象，陷入极大的被动，边上的看客们也无不为两人捏一把汗，就连徐东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陈超继续进攻，一路所向披靡，一连几次将军，只杀得李明丢盔弃甲，不到十个回合，便将黑方“将死”。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总算结束。

陈东知道李明在班上算是棋艺拔尖儿的了，能杀败他的除了自己还没见过别人。其实他这么想还是略微给自己提气，实际情况他心里很清楚，他和李明到了棋盘上，就跟孙悟空大战二郎神差不多，两人都身怀七十二变，真杀起来，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如今李明竟被陈超轻而易举就给杀败了，这倒引起徐东对陈超的极大兴趣。

这位陈超同学是一周前转校过来的，被分到了徐东他们班上，也是个象棋迷。徐东平时也观察过陈超下棋，虽说也是胜多败少，但跟陈超对下的人毕竟棋艺一般，至少徐东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徐东并没有对陈超多加注意，可这回他杀败李明，可就不得不让徐东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只见徐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挤进人群里，说了声：“我来玩一局吧？”

李明一看徐东要上场，连忙起身让位。徐东坐在了李明的位置上，将双手一拱，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物打趣道：“请陈同学多指教了。”

陈超也笑着回道：“哪里哪里，徐同学多照顾才是。”

于是两人重新摆好棋局，准备棋场拼杀。这时场外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想看看此战鹿死谁手。

战斗开始，陈超起手，只见他当中挪了一炮，这是下象棋的老手法了，徐东也不以为意，按规矩上了一马，紧接着陈超拱上一兵……十几分钟后，棋盘上双方都被吃了数子，陈超双炮都还被吃掉了，另加一马一车，这让他不得不感叹徐东的棋艺果然非凡。而徐东则被吃掉了两马一车一炮，本来能跟他对弈超过十分钟而不败的班里几乎没有，可陈超与他对战了十几分钟还不显败像，这足以使徐东吃惊不小了，此刻还能吃掉他这么多大将，这更加让他觉得陈超绝非等闲之辈。

两人越杀越勇，徐东又吃掉了陈超一车，这倒让他有点意外，不过徐东也送了一口气，对方大将只剩一马了。陈超这时似乎也泄气了，可能觉得赢的希望不大，频频出滥招。徐东已觉胜券在握，为了让对方输的体面点，他决定不再吃对方子了，直接把它逼死。于是徐东发兵四出，一车一炮本已过河，很快五卒中有三卒也过了河。陈超面对大兵来袭，避无可避，很快便败下阵来。

“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陈超笑道，“我认输了。”

徐东也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小游戏而已。”但是徐东心里觉得，陈超此次似并未出全力。在一旁的李明也觉得陈超像是故意放水了一样，他觉得徐东赢得也太轻松了，陈超每走一步，出招跟先前有很大不同。

“在下象棋啊！”

这传来的一声令在场学生都大吃一惊，徐东更是心惊肉跳，这声音太熟悉了，徐东听了简直就像耗子听到猫叫，不过他却没耗子的敏捷，因为四周围满了同学，想像耗子一样窜走是不可能了。徐东将头一抬，果然是班主任胡老师。

此时周围的同学早已散开了，陈超也站到了一边。徐东正想起身离开，可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大概是被班主任的气场给镇住了，抑或是吓懵了。班主任看了他一眼，徐东只好硬着头皮，脸上勉强挤出点微笑，心想：“完了完了，象棋不保。”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老花镜，长着一张严肃的脸庞，深邃的目光犀利而有神。只见他对着徐东说了一句：“来，和你下一盘。”

这话还真让徐东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既然班主任发话了，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很快将棋盘摆好。班主任起手，先跳一马。徐东思索片刻，进了一卒……

班主任亲自和学生下棋，在同学们看来这绝对算是比关公战秦琼还难得一见的大事了，不出意外定能上校园头条。大家都被这一幕吸引了，纷纷聚拢来，就连对象棋不怎么感兴趣的女生也来观摩这一盛况。

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你来我往，有的同学还小声议论着双方的每一步走法。徐东此刻的内心就如小鹿乱撞，如坐针毡，心想班主任都不用在棋盘上将军了，跟他下棋本身就是将了他一军，但他仍然认真对待，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陈超和李明在一旁看得极为认真，他们一会儿将眉毛一蹙，一会儿将嘴一扬，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叹口气，仿佛下棋的人就是自己。

棋局终了，班主任最终摘得桂冠。这一结果似乎是大家意料之中的，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大家之所以对这场对弈感兴趣，无非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大家都不会觉得班主任会输，如果班主任真输了，大家会觉得意外，但是他们知道这个意外是不会发生的。

结束后，班主任也只是平静地说了声：“收起来吧。”就走出了教室，这场棋局在他而言就像眨个眼睛一样，根本不算什么事，可在徐东看来，这让他的心在嗓子眼足足悬了有十分钟。不过话说回来，对徐东而言这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尽管他输了——其实他本可以赢的。

“嘿！”下完棋后李明拍了拍徐东肩膀，“刚刚那步棋你是怎么回事啊，你本来可以赢的——就是那个马，你跳错了，只要你跳到士的上对方就game over了。这步棋不难发现的，你走神了？”

“李明，你真的觉得我可以赢吗？”徐东用一种神秘兮兮的眼光打量着他。

“你完全可以赢的。”李明坚定地说道，他毫不怀疑徐东的水平。

徐东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也没说什么，走开了。

这时陈超过来了，李明对陈超说道：“我没看错吧，刚刚徐东可以赢班主任的，你说呢？”

陈超看着李明，摇摇头说：“我看赢不了。”

“我不信，”李明不松口，“我对我的眼力很有信心，而且你也不可能没看到，刚刚就我俩观战最认真了，只要徐东那个马跳到士上面，班主任就被将死了。还有你跟徐东下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水了，不然我觉得他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陈超看着李明，叹了口气说：“唉，其实跟班主任下的这一盘棋一开始徐东就输了。”

“为什么？”李明一脸惶惑的表情。

陈超将手搭在李明肩膀上，说道： “班主任跟你下棋，你能赢吗？”

“啊？”李明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陈超又说：“我爸经常跟领导下象棋，经常输。他跟我说和领导下棋就要多败少胜才行，看来徐东也深谙此道呢。”说完就走开了。

李明呆立在一旁，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