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5号隔离病房里,明晃晃的日光灯照的整个房间透亮、惨白,甚至有些阴森、凄冷。张志强躺在床上,不知刷了多长时间的手机,眼睛已经有些发涩,于是把手机再次插上电源后,开始闭目养神。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他不幸中标,这已是他住院的第三天了。虽然还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但连续几天的高烧已经让他胆战心惊,寝食难安,生怕一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疫情,如果不是那该死的乘客,我也不会遭这般罪。此时想起前几天跑车时的遭遇,他就后悔不已。
腊月二十八,天还没亮,张志强不顾妻子的强烈反对,依旧跟往常一样,早早的就把出租车开了出来,他知道“早起的鸟儿有食吃”的道理。往年这个时候是最赚钱的,一天毛收入有一千好几百块钱呢。正赚钱的时候,谁愿意错过?这老娘们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是怎么来的。张志强都已经把车开到街上了,心里还在埋怨老婆刚才的絮絮叨叨。街上人还不多,虽然还没有封城,但出行的人明显比往年此时少了一些。趁着没有生意的间歇,他干脆从车里出来,点了根烟,再次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张志强虽说不是什么幸运智多星,但也不致于点儿就那么背,难道新冠肺炎也光顾我这等穷酸人家?2003的非典时期不照样跑车嘛,也没染上病毒啊。都说怕死的先死,不怕死的,病毒也会绕着走。这老娘们一惊一乍的,一大早上起来净扯些不吉利的话,晚上回去了再收拾她。烟刚抽到一半儿,就见前面有个待口罩的女乘客在向自己招手示意,于是张志强掐灭了烟头,发动车子开了过去。
天已放亮,生意还不赖。张志强一单接一单不停的跑,似乎正在跑步进入期待中的中产阶层行列。已经跑了十几单生意了,也没见过咳嗽的乘客,此时他已经开始为自己早上的决定窃喜了,没准儿其他同行的哥们不敢出来跑,才会有我的好生意呢。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自鸣得意的继续跑着车,似乎今年的财神爷竟光顾着他。
上午10点26分,在他送一个市内乘客到高铁南站后,马上又接了一个刚下火车去市内的乘客,一个身穿红色大衣、年轻而又时尚的女乘客。
“美女,去哪儿?”出于职业习惯,张志强在把车子停在红色大衣旁边后询问道,却并不让车子熄火。
“去格林小镇”,红色大衣一手撑在行李箱的把杆上,一手拿着手机,表情木然的答道。
“好嘞,你先坐进去,我来帮你放行李。”
放好行李,张志强就利索的挂档起步了。不愧是老司机,起步都比别人快。只有张志强知道,他那是要和时间赛跑啊,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率,他得抓住这年前年后的大好时机,好好赚一笔,儿子上大学一年费用可不少呢。
“咳...咳...咳....”红色大衣连着咳嗽了三声。如在平时,这等美女娇咳几声,他倒是觉得有几分兰香氤氲开来。可现在,红色大衣虽然戴着口罩,这几声咳嗽着实还是让张志强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早就通过车载收音机听说了,新冠肺炎疫情正在武汉蔓延。虽然自己也戴了口罩,但在密闭、狭小的车内空间,难保不被感染。
想到这儿,张志强再次把口罩向上提了提,以确保口鼻都被遮严实了。
望着计价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张志强心里又稍稍平和了一些。“我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没准儿她就是普通感冒,偶尔咳嗽几下,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张志强自己安慰着自己。
然而,不大一会儿,后排座位再次传来几声咳嗽,张志强终于忍不住了:“美女,你没事吧?”
“没事儿,师傅,我就是昨晚有点儿着凉,普通感冒。”
“哦,那就好”。听到红色大衣说是普通感冒,张志强的心里的一块石头才渐渐落地。他为自己之前的过于敏感而感到好笑。算命先生都说了,我这人福大命大,他继续安慰着自己。因为开出租车有风险,为了他的平安,他老婆经常要到庙里去烧香拜佛,也经常请算命先生给他算命。每次算命先生都说他福大命大,好像他真成了“防弹武僧”。每次他老婆找算命先生给他算命后回来时脸上都挂着笑容。
等红绿灯等的无聊,张志强没话找话的问道:“美女从哪儿回来的呀?”
“江城”,红色大衣眼睛没离开过手机,头都没抬一下,就不紧不慢的答道,刚说完,就又连着咳嗽了几下,这每一声咳嗽,都让张志强心里一紧。虽说红色大衣已经明确说过,只是昨晚着凉,普通感冒,但此时的张志强还是有点儿担心。万一这红色大衣不是普通感冒呢?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普通感冒呢?想到这儿,张志强心里开始打起了鼓,此时他不想再多与红色大衣多说一句话,只想快点儿把客人送到目的地。于是,他加大了油门,不断的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子。
终于到目的地了,张志强赶忙拿出手机,在微信收付款上设置好计价器上的金额,让红色大衣扫码。在红色大衣下车拿走行李的那一刻,张志强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定时炸弹送走了。
送走了红色大衣,张志强赶忙把四个车窗全都摇下来,同时又喷了点75度的医用酒精,这才觉得心里安稳一点。
时间如流沙,在不知不觉中便从指间滑落。一晃便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实在是太疲惫。除了中餐后他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他都没休息过。要是再跑个长途,恐怕他自己都挺不住了,索性收了车回去休息。
由于太疲惫,简单洗漱后,他倒头就睡。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想着晚上回去后要收拾老娘们的,这会早已进入了梦乡,把那想法交给周公去了。
第二天早上,张志强照样早起,照样跑车。只是总觉得身上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趁中午回去吃饭的功夫,他赶紧叫老娘们把家里唯一的体温计拿出来。测量体温的时间怎么那么漫长?平时15分钟一会儿就过去了,可眼下一看钟表,时间没到,再看钟表,时间还是没到。等待,胆战心惊的等待。老娘们也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祈求菩萨保佑她的男人平安无事。15分钟后,张志强从腋下取出体温计,然后翻动着体温计,以求能看得仔细些。可瞅来瞅去,体温计上依然是36.8度。老娘们不放心,一把夺过体温计,也是上下翻滚着体温计,生怕看成了37.8。可是,体温计上明明白白的还是显示着36.8度。
“你个死鬼,你是不是有臆想症啊?你想吓死我啊?”老娘们嗔怒着。
“我就说嘛,我哪儿那么背?”说完,准备再出去跑车,却被老娘们拦了下来。
“你不能再出去跑了,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叫我和儿子怎么过?”
张志强最反感老娘们唧唧歪歪的说些不吉利的话。但想到毕竟还是只有自己的老婆心疼自己,说话的语气也就软了下来:“你放心,我福大命大,你不是也经常求菩萨保佑我的嘛。再说了,张科大学快毕业了,咱们还要愁着以后给他说媳妇儿,买房子,这都要钱啦。你放心,我今天晚上收工后,从明天开始在家里休息。”张志强都已经这样说了,老娘们也就只有再冒险担心一下午和晚上了。此时的她只希望时间快点儿过去。
“哦,对了,该给张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了,都在他表哥那里呆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回来帮帮你,没长心的兔崽子。”临走了,张志强还不忘向老娘们交待着叫儿子回来的事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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