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爸爸病情恶化的消息,我于4月22号早晨乘火车回家。清晨七点出发,地铁里人还不是很多,换到二号线人更少,几乎还有空位。小的时候,爸爸带我来北京,那时候大概只有二号线,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号线还是原来的样子,几乎没变。到了北京站,由于非节假日,出站的人不是很多,上台阶时,我想起了以前,人们把票扔到检票员旁边的一个纸箱子里的情景,那时候地铁里老外很多。上扶梯时,小时候爸爸总要提一下我的胳膊,说:“跳!“我忘了那时我几岁。一路泪目到进站,检票,候车,期间收发了一些工作相关的信息。上了火车,同以往一样,两本《读者》一字不差地看完,刚好到站。
第二天早上,妈妈和我一起去医院,医院里各种医生护士平静而忙碌,患者和家属进进出出,我第一次觉得,医院是一个神圣的地方。进病房之前,我一再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看到爸爸的那一刻,眼泪还是没有忍住。之后的几天,每天去医院送饭送水,每天也有很多亲友去医院探望,爸爸不是刚睡着就是还没起来,或者望着天花板在想什么,偶尔坐起来跟亲友说几句话,只是,一天比一天进食少了。
28号上午,弟妹带着两个孩子从北京回来,29号上午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爸爸,爸爸还睡着,弟弟说:“爸,孩子们来了。“爸爸睁眼看了看两个孩子,抬了抬手又睡了过去,弟妹已泣不成声。将近中午,弟妹带着孩子们回了家,弟弟在卫生间洗爸爸换下来的衣服,将近两点,我回了家。大概三点多时,弟弟打来了电话,让我们过去。妈妈让我先去,她把孩子们安顿一下。我到了医院,爸爸的几位好友已在病房外,我急速而镇定的走进病房,爸爸已戴上了氧气面罩,大口地喘气,同时戴上了心脏监护仪,腿脚同时输着四瓶液体。几名护士把一种大型的监护仪推进病房,各司其职观测着不同数值的变化,并随时与医生进行沟通。心脏监护仪第一条线是心率,第二条是血氧,下面是血压,三条线几乎都在缓慢下降着,其中血氧的一条线下降迅速。护士告诉我们搓手指的末梢神经可以缓解血氧快速下降,弟弟已搓了一个多小时,换我,我蹲在旁边边看仪器边搓,没有感觉到累,好心的护士搬来椅子让我坐,并微笑着跟我说了几句话,告诉我这是一级监护。医生不时地过来看情况并嘱咐护士不同的液体入壶。
不知搓了多久,一位护士掐了掐眉间,并喊了两声“李大爷!“没有任何反应,护士说”已经昏迷!“随后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进来了,不知谁跟我说了声”别搓了。“我站了起来,我和弟弟,还有几位亲友站在床边,心脏监护仪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地下降,三条线一点一点地趋平,爸爸由之前的大口呼吸逐渐平静,但我觉得并未完全平静,而是转为像平时睡着一样均匀地呼吸。当时在病房里的人无声地流着泪,姑姑哭出声来。医生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并下了医嘱,弟弟签了字,之后护士拔掉了各种管子。爸爸安静地走了 ,4月29日,18:32分。亲友们陆续进来,默默地看着爸爸,这时,爸爸的手和脚还微微有些温度。我走出病房,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再进病房时,入殓师和阴阳师已到,要换衣服时,弟弟让我出去,换好衣服再进来,阴阳师嘱咐我和弟弟几句话,所有的人便一起去往殡仪馆。开车出城一直走,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路,长长的路只有两旁的大树,当时天已黑,若在平时走这样的路自然是阴森恐怖,此时我只觉得庄严肃穆。走了一会,有些许星星点点的灯光,到了下车,这里的温度比白天的市区低不止十度。阴阳师带着我们办理各种手续,偌大一个大厅,冰冷而静穆,工作人员专注而快速地工作着,不亚于公司白领。很快办完了,十点多我们到了家。短短几个小时,爸爸明明安静地睡着了,却被放进了冰箱,家人当然一夜未眠,各自想着事情,我则躺在床上胡乱地过着白天的一个个片断,很快便天亮了,我们都起来,七点阴阳师就到了家里开始做孝衣,我们这一辈,儿女和爸爸的侄儿侄女都要穿孝衣,腰带的颜色不同,我和弟弟的都是白色。不知我自己,我看弟弟妹妹们都像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一切准备就绪,便驱车前往。由于时值人间四月天,白天的路真正契合”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上午十点火化仪式,有人走上前去默默哭泣着看最后一眼,当然也有人不哭,也有人害怕往后躲。我和弟弟一直伴随,弟弟拼命地压抑着心中的悲痛。一个小时之后,阴阳师带着几个弟弟去捡爸爸的白骨,弟弟站第一位,谁能忍心亲手去捡父亲的白骨。中午回到家,灵棚已搭好,要守灵三天,白天基本是我,晚上是弟弟,有时愿意留下来的人会和弟弟一起。白天不断地会有亲友来祭拜,大姨告诉我一边守着一边可以叠烧纸,叠成一种长条形,别人拿的时候方便。我一边守着一边叠,一边听着人们说话。听出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保持沉默,听到了八卦我在北京过得不好我保持沉默,听到了帮忙时谁主动站出来谁把手缩回去我保持沉默。最后一天晚上要念悼词,弟弟写的念的悼词,感人至深。 三天后一切仪式都已结束,爸爸算是走得圆满,弟弟终于放下一切放声大哭一场。我又开始胡思乱想其间的种种片断,之前觉得阴森恐怖的入殓师,阴阳师,招魂等并不恐怖,其实就像《闯关东》里说的“帮助家属安度亡灵是做善事”。在这次办事过程当中我也看清了一些人,看清了一些事。
阴阳师告诉我们,三天后刚好是“头七”和“复三”重合,我们只须去一次,要天亮之前去。我和弟弟弟妹三点半起来,四点出门,回来后妈妈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
爸爸走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家人免受寒冷之苦,也是为家人考虑方便日后拜祭。爸爸住院期间无数生前好友前去探望,我和弟弟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感谢。办事期间,家人亲友尽心尽力,我和弟弟不胜感激。
5月8日早晨,我们驱车回京,大姨赶早买来了小时候常吃的一种手工月饼,只说了句“自己多注意身体”,还是大姨考虑周到,再多说一句我就又忍不住了。一路上公路两旁都是满眼的新绿,进入八达岭地区,还是像小时候乘火车路过一样,崇山峻岭,层峦叠嶂,还有爸爸每次都给我讲的詹天佑铁路,隧道……晚上九点多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切都没变还是离开之前的样子,只是世界上从此以后少了一个人,我的爸爸。
此刻,我静静地坐下来缕一缕思绪,以平实的语言写下此文,纪念我的爸爸,也向办事期间真心真意帮助我们的亲友表示感谢。 5月9日夜 0:4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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