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少阴阳
其实，作此文，标题就讲完了，语言有局限。所以，动笔之前，我就想到了文成之后，他的局限自然随来，就像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多少有些不同于原型的出入。但我不能因此而畏葸不前，其中的道理还是要说明白，至少说得明白一些，譬如读书一样，经过一番由薄到厚再由厚到薄的过程，演绎归纳，内涵外延，此一薄彼一薄，学识才有增进，认识才能深刻，境界才会提升。
知道语言有何局限，且会导致误解、矛盾、分歧、以及思想传播的困难，我们才会更加小心翼翼地用好语言。语言的重要性毋庸多言，从公元前古圣先贤将立言与立德、立功等位同视，我们可见一斑，没有语言，人类和其他动物几无相差。一个人一生究竟说了多少话，有多少恰到好处的话，多少正确的废话，多少错漏的话，谁也没做过统计，估计也无法统计。不过，谁都愿意把恰到好处的话说尽，把错漏的话收住，让它烂在肚子里，永不见天日。
之所以错漏常出，多数情况是因我们驾驭语言的能力不足所致，但也有其本身的局限所造成。细细观感，我略总有五：
一是侧重单向，难免顾此失彼。在交流的过程中，许多语言有着特定的对象和环境，周边的对象不一定涉及。比如，几家人在一起聚餐，若见有一孩童机灵俊俏，便全神关注、夸赞不停，殊不知，其中一户婚后久不得其子，郁郁寡欢，听此言论乃会更添心中苦闷。此外，因每个人的经历境遇不同，对同一事物的感知也不尽相同，不能以一己之念脱口而出，结果事与愿违。最经常碰到的是开一句玩笑，换来的却是怒目嗔言，明明想调侃一句让气氛变得轻松，结果气得对方一蹦三尺。比如，甲开新车，乙开旧车，遇时，若甲不体察乙的认知感受，玩笑一句，“别开这老驴了，换新的”，乙若自卑心重、虚荣心强，很可能的理解是，甲在笑他落后跟不上趟儿，玩笑秒变尴尬。
二是一词多义，听受无意曲解。不仅是汉语，包括其他各种语言，一词多义是普遍规则，而汉语还大量存在一音多字、一字多义，这更加增添了听者误解曲解的可能。比如，甲一直追求一位外村的女子却毫无结果，一天，女子当上了村长，好友乙得知后对甲说，“她已是当了村长的女人”，甲听后对那个村长很气愤，结果闹出了笑话。现实中，一词多义惹出的是非并不多见，且在论述充分的语言环境里是完全可以消解的，但一音多字多词造成的误会就要多得多，难以避免。戏说台湾当年要确定下任总统，开了一天会也没出结果，蒋经国抽空如厕，秘书在外着急等候，迟迟不见出来，便催问道，“总统，你到底定谁接班啊？”蒋经国不耐烦地说，“你等会”。秘书一听定了人，立马到会通知，李登辉就这样接了棒。在交流中，不管是一词多义，还是一音多字，弊大于利，而在小品相声等语言类节目中，却是数不尽的包袱，令人忍俊不禁，姑且另当别论。补充一点，交流沟通的语言体系要有重合，不同频不共振，否则，你说你话我不懂，我说我话你不懂，正如学化工的坐在一群探讨通信的同学中间，除了示意地听听，交流无法实现。
三是需要配饰，难以尽抒胸臆。纯粹的语言是苍白的，即便最美的诗歌，也得靠读者无尽的畅想。常见有人说话绘声绘色、手舞足蹈，把语言、语调、表情、动作等有机融合起来传情达意，这样表达才能更准确、更畅快、更富有感染力，听者才能更快地进入言者的语意环境，感同身受。听易中天品《三国》是种享受，听教育者头都不抬的念稿搞教育是种折磨；听单田芳评书《白鹿原》身临其境，听胡任务式主题演讲腰酸背疼；听郭德纲于谦相声前仰后合，听领导孤独的自言自笑目瞪口呆。发自肺腑的考虑听众的综合表达的互动交流的语言最动听，最入心，最能打动人。
四是言外之意，需加悟性接受。言于此而意于彼，与其说是言者的学问，不如说是听者的悟性。在许多时机和场合，需要这种不点破且表达顺畅的语言进行沟通。例如，三人在一起谈事，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兄弟，非常麻烦你帮我去买包烟，好吗？”此人若不明让其暂避的言外之意，来一句“还好还好，我刚好包里有”，冷场瞬间即现。点到不点破，全凭自己悟，是中华传统哲学在语言方面的具体运用。在悠悠历史长河中，一句“现在佛不拜过去佛”，既保全了皇帝的面子，又拿出了皇帝拜不拜佛的解决方法，两全其美。一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被诬有嘲讽大清嫌疑，导致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惨不忍睹。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对言外之意的领悟仍需细分，暂列三种如下：一是由他人意图悟，朱元璋指着猪蹄问沈万三为何物，沈万山略思即复“万三蹄”，保得一命。二是由事物本质悟，相传乾隆下江南，在金山寺看到江面百舸争流，繁华一片，遂问众臣看到何景？众臣纷纷作答均不得帝意，一僧答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深得乾隆赞许。三是由联想推理悟，在密室逃脱的游戏里，往往设有一些玩弄字句的关卡，不经过一番深入细致的联想推理，终究茫然，只能呼救求解。在现实中，在这些具有明确参悟指向性的语言中我们尚且捉襟见肘，那么在永不停歇的千万言中觉察并领悟到那么一两句，实非易事。
五是无法表达，超越语言范畴。最经典的应属《道德经》的这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道之道，无名之名，不是不能言说，而是一旦言说就带出了境象，违背了道与名“虚空”“无相”（这里又已违背）的深理，这些道理玄而又玄，看似无用实有用，这里暂且不议。我们看看现实中语言无法精准表达的例子，比如去医院就诊，我们最多只能用“疼、胀、痒、酸”等意思相对明晰的字词向医生描述，对于以外的感觉通常这样说，“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难受”，如此而已，接下来就是看医生的水平了。再如，一个“爽”字，表达了身心畅快，至于怎么爽法，爽到哪一个层级，缺乏与之精准对应的字词，只能加上“超”“酷”“很”等程度副词比划比划，每个人的感受并不一样。
熟知了语言的局限，我们就能深刻理解“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的道理，也能感受到为什么“贵言，自然”是道家所言修身的最高境界。我们要先把“妄语、绮语、两舌、恶口”这些从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的语言清理干净，然后把“称赞、安慰、鼓励、交心”正面积极向上向善的语言捡拾起来，再看人看环境看时机讲或不讲，讲话之前要在潜意识里完成对对象的认知评判，以及酝酿言语内容和表达形式，讲话之时要尝试实时感受所有对象的思维情感过程，这是很具挑战的自我修炼，更是促进个人不断走向成熟的基本功。
虽说语言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语言是万万不能的。我们不能以语言的局限性作为拒绝进一步研学的借口，也不能因此少言寡语，舍弃该有的交流，那样将得不偿失，毕竟，语言的优长还是非常非常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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