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今年5月份的一个早上高峰时间,我在北京的地铁通道里拍的。
大家都在急匆匆的上班路上,大量人流迅速移动、并朝不同的方向分流,然后拥挤在地铁车厢里。在这个时候,每个写字楼的电梯,也是最繁忙的,往往还有很多边走边吃早饭的人。
这是一个城市早上从外环向内环的一次日常迁徙。我大体了解了一下,在北上广这些一线城市中,大多数人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大概是5—6个小时,每天的交通费用大概30元左右吧。有很多人是在早上6:30分出门的,然后赶往9:00上班的岗位。
换句话说,有很多人每天都要把接近1/4的时间花在上下班路上,再去掉大概1/3的睡眠时间,再去掉大概1/5的吃喝拉撒等其他生活必需时间,还剩下大概6个小时。在这短短6个小时里,再去掉真正的工作时间,能留给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要是想学习、家庭交流或者搞一些其他的活动,就只能从这些时间里挖掘,那还要问自己,在一天的工作和人际劳累之后,还剩下多少激情和主动性。
人潮汹涌中,每张面孔后面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这是社会里80%的人生。我不知道80%与20%之间能发生多少流动,虽然也常常有接触。这是现实版的《北京折叠》。
如果说《北京折叠》是一种社会折叠、是一个时期内趋势演化的话,我觉得,对于具体的个人来说,另一种折叠——精神折叠、思想认知折叠,以及由此导致的人生折叠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美国专栏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克写过一本书《我在底层的生活》,她进入美国底层,在三个城市当过餐厅服务员、旅馆服务员、清洁女工、看护护理、沃尔玛的售货员,体验在时薪6—8美元下,辛勤工作是否能生活下去,她的答案是:不能。
一起工作的女招待考虑搬入每晚40—60美金的汽车旅馆,而她每天才挣40多美金。芭芭拉惊讶地问她怎么想的,去租住公寓不是更便宜吗?可以省出更多的钱啊?这个女招待说:我上哪儿弄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去租公寓?
换句话说,她就是拿不出这个最初的启动资金啊,她也不去想办法解决这个启动资金的问题,她就觉得这一天有吃有住的就够了,这一天的问题就解决了。且不说,这个位置的人,很难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和渠道,即便是有艰难解决的希望,很多人也是因为恐惧、恐慌、安稳和得过且过,根本就不愿意跨出这一步。
具有强烈政治倾向的女作家,拿自己做了一个社会实验。她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收支平衡,好几次不得不求助于慈善机构;她还体验到了社会底层内部的相互倾轧,她在慢慢地流失活力和勇气,滋生着抱怨、愤怒和仇恨。她发现穷人比富人更保守,贫穷严重地侵蚀了一个人的精神;贫穷是一种专制,培养了自己的奴隶。
贫穷的人,或者说资源匮乏的人,在环境的压迫下无力挣扎,一步步变成精神上的侏儒,这种精神压迫和认知缺陷致使其越来越无力挣扎,慢慢接受、适应、沉溺在这种状态,甚至不断滑向深渊。
有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在我老家有个同族的叔叔,记得小时候他为人特别好,很善良很真诚的一个人,只是性格比较内向,与人会有交流上的障碍,大家也都不拿他当回事。在我的记忆中,他是逐渐变得越来越沉默了,我小时候还经常看到他的笑脸,后来慢慢地再也见不到了。去年,听说他疯了,有时候会有伤害人的暴力行为。
这个同族叔叔并没有家族病史,更大程度上应该归因于“环境”因素——他的内向性格导致他不能正常联结世界,慢慢被周围环境孤立了,被人戏谑、嘲笑,乃至后来大家都不愿嘲笑了、忘记了。在这个环境里和这个过程中,他精神上慢慢积压了很多东西,这又进一步压制了他的认知空间,导致他进一步内向和被孤立,形成一种恶性循环,直到把他压垮。
换句话说,他被折叠了。这是一种精神上、认知上的折叠,以及由此导致的人生折叠。就像芭芭拉书中的那个女招待,一种典型的社会底层认知思维——只顾眼前的安稳,安全感匮乏,认知偏狭,承受不了改变,冒不起风险,得过且过,越来越没有跨出自己、联结世界的能动,被死死地捆绑在自己的局限里。
芭芭拉在体验中,还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生起的恶意,她希望和自己发生过摩擦的同事遭灾惹祸,看到坐在轮椅里的残疾员工,她的第一感觉竟然是“你至少还坐着”。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脱离矿工身份,如果去掉自己的教育程度,也许自己就是现在这样:苛刻、狡猾、满怀怨恨。想想真是挺可怕的。
当然,这是比较极端的例子,说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现象。但是,这种现象在我们身边恐怕也是很多吧。挤公交、挤地铁的时候,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心中生起类似的恶意。还有大城市对外来人口的各种排挤,各种圈子的封闭,职场里的相互倾轧等等。人就是这样会轻易地被环境改变,并沉陷在其中难以自拔。
罗胖在《即将到来的阶层社会》里说,底层教育是为了谋个饭碗,中产教育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社会工具;而真正顶级精英的教育,不是要让孩子变得更好,因为变得更好是被人挑选的,他们是为了培养孩子的决策能力,让孩子学会怎样欣赏、选择和改变世界。
话说的真是不好听!罗胖也说了,这不是价值判断,这只是他的一个事实判断。他说,中国穷人好歹还能怪社会不公平,还可能对自己的境况感到愤怒,可美国穷人呢,只能对自己的境况感到绝望,因为限制你的,是你的父母、朋友、社区,是你自己的思想观念,你再也出不来了。其实,我们身边也有这样的绝望。
我们很多人也像芭芭拉一样,如果不是接受教育,如果不是一步步地提升自己的认知,如果不是不断努力地超拔于原来的自己,很难想象会是怎么一个样子,会不会沉陷在隐形的社会泥潭中,沉陷在自己的精神折叠、认知折叠、人生折叠里。
同时,现实中经常是,每个层级的人都有点瞧不起下一个层级,而同一个层级里的人也常常相互倾轧——好像只有把别人踩下去,自己才能更好一样,同时也借此获得价值感。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贫困、认知上的贫困,是一种狭隘与封闭,人生由此折叠。
对于社会层级的固化,罗胖慷慨激昂地发出了如下宏论:这个世界最有趣的地方,是会出现一种人物,叫英雄。就是他能够超越自己的父母、环境、血缘、出身、性格特质,不按写就的剧本表演,让大数据对自己的行为无法预测,永远会给全人类以惊喜的人。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有一个观点,大概意思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每个人一生的心灵成长就是自己的英雄之旅。
我始终觉得,没有人能够始终正确、绝对正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自己的偏见,只有勇于不断打破原来的自己,不断地拓展视域,不断更新和提升自己的认知,才能避免人生的折叠。这是一个伴随终生的动态过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不小心人生就折叠在这个地方了,而自己还极有可能一无所知。
或许,我们应该常常问问自己:我被折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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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广(大云七—dayunqi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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