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伤心人的故乡。
这是一片被城市遗忘的地方。繁华到此退却,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他们建造了城市,他们维护城市,但城市在需要他们时未给他们一份尊重,不用他们时拒而远之。
这里的夜,就是简单的大排档。几个下了工的人,拖着疲倦的身子,勾肩搭背,说着些粗话,骂着人,菜单是不用看的,点几瓶啤酒,两把串,一个小菜,就这样简单。找个地一坐,服务员笑着上菜,和客人们互相吹捧两句,那是不可信的,他们吹的是别人的生活,整天看着,羡慕着,期待着,他们甚至比那些有钱人更了解如何去享受,只是没有钱。
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简单。热了脱下衣服,光着膀子。啤酒直接用牙起开,很讲究的贴着杯壁倒进杯子里,然后碰杯,走一个。不过,这种斯文维持不了多久,一杯一杯的喝怎么带劲呢,得对瓶喝,对瓶吹。别看他们喝的猛,却从来没人喝的很醉,他们的酒量很大,酒量是苦难磨炼出来的,再说,明早还要早起干活。碰杯,狠狠碰,这样才能显出兄弟之间的情义,才能碰去一天的劳累,一天的委屈。对他们来说,今天的劳累,痛苦,就像这酒中的泡沫,总会消去,明天就是金黄色的,醉人的。
串,吃的是一种心情。高兴了,多来一把,不高兴了,不要了。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奢侈品,一天辛苦最也不过两百块,一把串就二十多,肉还少,怎么想怎么不值,但就是好这口,喜欢看肉在火上烤,滋滋的,冒出油来,冒出香味,然后迫不及待的,抓起一个,往别人手里塞,趁热吃,趁热吃,客套一番。然后谁都不客气了,串是不下酒的,每个人都有默契,暗中数着自己吃了多少串,如果最后剩下的刚好每人一串,便高兴的分了,如果比人数少,就会一直留着,留到最后被打包带走。
吃小菜的时候,是这顿饭的高潮。笑着,拍打着桌子,尽情的聊,痛苦的喝,用筷子敲着碗和酒瓶,哼着自己都听不出来的小曲,说这个社会有多残酷,说老板有多混蛋,说自己混的多么惨,说自己理想中的日子。花生,毛豆,是他们常点的,因为量大,因为便宜,也可能是他们从这里看到了自己,平凡且有些丑陋的外壳里,藏着一颗颗漂亮饱满的豆子。
说了这么多 , 怎么能不说说这家大排档的老板呢,老板以前是一个工头,挣了点钱,本来可以在城市里买套房,结果却用所有的钱在这么一个地方开了一家餐馆,白天少有人问津,晚上大排档生意倒是很火爆。老板知道他们的辛苦,结账时总是给抹个零,工人们一发现的时候,总是故意算到差一块凑整,老板一笑,还是抹零。久而久之,工人也不好意思再占便宜了,坚持把零钱给老板,老板笑笑,从来不收。这里的人也因为这件事变了,变得不再斤斤计较,变得不那么市侩了,街头上很少有骂街,约架的人了。
今天,是个不一样的日子。老板收零头了,每收一个人的钱就赠一串烤辣椒,这辣椒看起来一般,但一吃,嘶斯嘶,真辣,辣到满眼都是泪,但还是忍不住吃,吃完了,看着身边人,看看自己,眼泪止不住了。就像决堤的洪水,但那是无声的洪水,抱在一起,用力锤着对方,似在宣泄着什么。
有男人,有女人。现在都是伤心人。因为是人,所以会痛苦。因为是大人,所以要隐藏痛苦。
这一刻,不需隐藏。痛苦随泪水流出,泪水涤荡了双眼,久经炎凉的双眼如孩子一般纯真。
夜是绝望的终点,亦是希望的起点。
这里是深夜大排挡。
【深夜食堂故事征文,深夜大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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