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死神就坐在门外的长廊上，随时准备着对病榻上的祖母动手！我却无可奈何！
祖母这一生多半是坎坷，从战乱年代伊始就没过过舒心日子，好不容易熬过几十载春秋，老来却被疾病缠身，以至于生活难以自理，活成一个“痛苦的小孩”。
每日里病痛中呻吟，每日里拖着羸弱的身子与生命较劲，无非就是想再瞅瞅我们这些她最疼爱的人。可是当她见到了又能如何，我们并不能替她分担一点点疼痛，我们只是一个个立在她面前的鲜活生命，甚至有点儿是在向她炫耀，炫耀健硕的身体和光滑的皮肤……除此之外，还能借着她的生命，在旁人面前做一回孝子贤孙！
我想不到祖母这一生中做过什么大事，尽是些平平凡凡的琐事，做饭、洗衣、种地、生活然后慢慢老去，仅此而已。唯一能被算作大事的就是生养了五个子女，这是生命的延续，而延续的生命又再延续，便是我们兄妹几个，这便是她生命中的“大事”！
她说：“不用频繁的来看我，你们都出去。”妹妹性子生的软，那受得了这般言语，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转身就撞在父亲怀中，屋子里的悲伤不言而喻。或许是窗外的雨能感受悲伤吧，淅淅沥沥的落仿佛是在替我们流泪！
持续几天的熬夜，大家都不用看时间便知道几点了。一般是午夜十二点时觉得冷，凌晨两点就又冷又困，到了四点后便再拾掇不起一丁点儿精神。“突然大伯说，两点了你们去睡一会儿，一会儿有事我叫你们。”父亲也附和道。于是不再推托，二哥和我去屋里看了祖母一眼，何曾想这竟是最后一次见到有生命的祖母！我在楼上突然惊醒过来，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二哥和我凝目对视慌忙起身。果然就听见大伯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那一刻胸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悲伤，但是整个人仿佛轻松了许多，我想家里每一个人此刻都是这样的感受！
凌晨四点四十七分，死神趁我们放松警惕后才动手，那时候父亲疲惫的靠在长椅上，大伯刚刚吃了昨天的晚饭！但其实我想感谢死神，感谢它的突然的决心，因为我实在见不得病痛如此折磨祖母了，我受够了它的残忍连续十个日子里祖母仅仅依靠一点点热水维持呼吸，一颗米都咽不下。每日里见她消瘦，见她半张着嘴无声呻吟，见她努力从眼神里传达出的疼痛…我实在不想见了，可我的眼泪为什么流了下来！
祖母是微笑着走的，疼痛与她无关了！我们也与她无关了！
这天清晨刚蒙蒙亮，梨树上的红叶子缓缓飘落在夜里浸湿的泥土上，等着慢慢腐烂，等着融进泥土里作为来年春天树梢上冒出的嫩芽儿的养料。等到下个时候，下片叶子也会像今天一样落下，重复着同样的行为！生命应该就是这样延续的。
——马卓
2019.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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