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是有人给我关上了一盏灯。
人活在世,似乎都有着相同的死法,与不同的死因。有人病死,有人被刀捅死,有人淹死,也有人自杀而死,倒是老死的很少见。虽然死因不同,但死法总归是相同的,即丧失存活人间的资格。
我死的很狼狈。
心脏,大脑,肌肉,神经,似乎在那一刻算计好了一般,同时停止运转。
我就这么笔直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最后一点活着的特征。没有一点过渡。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不像高空跳楼自杀那群人一样,把脑袋从几十层高的楼上摔下,溅上一地的脑浆。楼下的小区花园可是不容得半点玷污的。也不像那些在医院割来割去,半死不活的人一样浪费公共资源。最重要一点,没有墓地,没有骨灰。
毕竟,我死在荒无人烟的荒地上。
一切,都像极了安排。
死后一分钟。
血液开始凝结,我的皮肤开始变色,皮下隐约地可以看见黑色。我的瞳孔开始扩散,像一团凝胶一样硬塞在眼眶里。与此同时,我的大小便开始失禁,我的身体在极力地将身体里最后一点排泄物排出体外。我甚至还觉得自己这时还是有救的,大脑的氧气虽然已经排空,但是脑细胞还没有批量死亡。
死后五分钟。
我知道我的大脑已经产生不可逆的损伤,我那点可怜兮兮的脑细胞也已经批量地死亡。瞳孔已经完全放大,失去了一切都光泽,不过它不再是凝胶了,而是向下凹陷,嗯,血压也已经消失了。我突然想起多年以前遇到的一个老妇人,阿尔兹海默症。她总是咿咿呀呀地唱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歌谣,那时的我还没有经历那场车祸,每天都是匆忙地上班,匆忙地下班。但每天都会准时准地地看到那个妇人咿咿呀呀地唱歌。
我总是问自己,她快乐吗?后来参加了她的葬礼,她的子女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虽然如此,但我知道,他们在她生前从未亏待过她。也是那次,我才无意中知道了那个老妇人每天唱的歌谣是什么,那是她年轻时,她丈夫经常给她唱的歌。
我想,她是快乐的。
想到这,我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体要开始产生了异样。
死后十分钟。
我的脑干已经死亡了,从此时起,就可以正式宣布我的脑部已经完全报销了。身体里的细胞突然开始疯狂地想去弥补这个“系统bug”却仍是无济于事,只有几个神经元在垂死挣扎着。我对我脑袋的死亡还算是满意,毕竟没有四处溅到外面脑浆。那东西,我生前的时候见过一次,还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亲眼目睹了一场跳楼自杀事件。那个自杀还算是对死神有点诚心,那家伙跑到楼顶,没有一丝犹豫就跳了下去。哪像是现在,跑到楼顶,先鬼哭狼嚎几个小时,再浪费一下公共资源。
死后一小时。
我的肌肉开始僵硬,活脱一个僵尸。尸斑已经开始隐约出现。僵尸吗?可不是电影里咬人的僵尸。我可以没有它们那么好的命运,死了之后还会有人注意,而我,死后,连注意的人都没有。其实注意不注意跟在不在荒地死没什么太大关系,就算是现在死在城市的中央,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你见过行尸走肉们会去注意一个人类的死尸吗?
死后六小时。
尸僵开始扩散,我到肌肉表面已经被凝结的血液变成了黑色。我突然注意到我的脚似乎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回光反照,天不要我死。旁边的孤魂野鬼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那只是肌肉的痉挛。厌氧活动导致了我产生了复活了的错觉。
其实没什么好失望的。哪那么多奇迹可以出现。人啊,活着的时候,拼命地想在行尸走肉中生存下去,死了之后,却还想再回到那群行尸走肉中间。
你看看那些自杀的人,随便找个借口就草草结束自己的一生。你说他们很悲哀吧,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毕竟,悲哀是高尚者的宣誓词,解脱是悲哀者的墓志铭。
死后二十四小时。
我的那些内脏开始腐烂,烂的我都开始嫌弃我自己,臭气引来了几只秃鹫,它们就站在我尸体几米外死死地盯着我这个“美食”。更加有趣的是,我开始“吃”我自己,胰腺开始啃食着我的身体。尸僵现象也已经基本消失,身体恢复了柔软,比活着的时候还要软。
秃鹫吗?我并不介意它们吃我的尸体,反正或者的时候,也没少被人“吃”。甚至那吃相比秃鹫还要恶心。
死后一周。
蛆虫似乎已经在我的尸体上安了家,除了偶尔每天有几只秃鹫来从我身上顺走两块肉外,再就只有这群蛆虫陪着我了。他们聚在一起,在大肠上蠕动着。其实算不上是大肠,因为肠子已经开始液化,变成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这一切都要得益于那些肠道细菌。短短一周时间,我的身体周围已经养成了一个小小的食腐圈。
生前一无是处,死后万物复苏。
倒还算是有点用处。
死后一个月。
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开始液化,像一摊烂泥一样摊在那里。脂肪开始转化成一种绿色的尸蜡,你想点一支蜡烛吗?嗯,对,就是蜡烛。人活着的时候,是一根蜡烛,它燃烧着,蜡油从它的身体流下,在脚下凝固成一滩。身旁的行尸走肉蹲在那里,等着火苗的消失,然后大快朵颐地舔食着凝固的蜡油。
真恶心,连蜡油都不放过。
死后一年。
秃鹫已经将我啃食的差不多了,连带着骨头,以及各种零碎,都以另一种形态存活于世间。小小的食腐圈也随着身体融入大自然的过程而渐渐消失。
我想,我的身体已经化为了脚下这片土地的肥料了吧。
死后十年。
那个叫死神的男人,还是把我忘了。我游荡在原地好久了,极力地找寻着身体存在过的痕迹。
可,谁记得呢?
秃鹫会去寻找更多的尸体,蛆虫会去寻找更好的生存空间。我终究还是找不到任何一点痕迹。
对于我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我似乎也已经忘了。人就像一盏油灯,油尽自然就灯枯了,至于是谁打翻了这盏等,那都不重要了。
死后二十年。
曾经的那片荒地被开垦成了麦田。
我想我找到那个痕迹了。
“你好。”
“嗯,你好。”
“你在吃我。”
“什么?”
“你吃的里面,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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