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北方开始刮大风。满天满地的风，夹杂着白色花絮缭绕着小城。
街上，行人匆匆，衣物裹得很厚重。大多低着头顶着风向前行。白杨树在大风里像个骁勇的战士。
门口的迎客风铃叮叮当当，她裹着肥大的黑色羽绒，像个熊一样挤了进来。看见我，笑意堆满了脸。
差不多十几年没见面了，前些日子，加了微信，便邀约今日至此。恍惚间，她已坐在旁边。
被洪水涤荡过的岁月，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改变了模样。面前的她，身材及面容垮成一坨，若不是那双灵动, 美丽的眼睛，我都辨不出是她！曾经的那个女人已然不复存在了。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她笑盈盈的看着我，眼尾的皱纹如鱼儿一般欢快。
“ 十几年了！” 我回应，略微尴尬。
“ 啊！好快！时间一闪就十几年了！” 她语气感慨。
“过得好吗？” 我又问。
“挺好的，孩子上一年级了！” 她说。
“这是最小的女儿，特别可爱！” 她又接着说，滔滔不绝的说起小女儿的种种。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风，越刮越大了。街上，红色衣服的女孩，单薄的像个纸片。吃力的裹着风向前走，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七零八落的她。
（2）
她叫春言，是我的邻居。大我三岁。我上高二的时候，她在县城的畜牧局上班。每日，傲娇的像一只高贵的蓝色蝴蝶。极其丰美的体态，冷白色的皮肤，脸偏于瘦削, 小小的鼻峰，红润的嘴唇，清炯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能飞入人的心里。
或许因为她自傲，清冷，不屑于围绕的各色蜂蝶，不屑于结交闺友，流言便夹杂着嫉妒，诋毁蜂拥而至。
隔着门院，总听到她母亲数落她的声音。有时，会躲在外墙上偷看她。她发现便冲我笑，笑起来的样子美极了。
（3）
乌沉沉的天，好似要下雨。回家的路上遇到她。脚步急促，慌忙的奔我而来。“弟弟，陪我回家，后面有人跟着我。” 她气喘吁吁，神情慌乱。或许，是男人都会贪慕美色吧！只是，采颉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后来，我们渐渐熟络。走近她，才能看透，她并不是风情，妖娆的坏女人。
她任性的像个小女孩，爱吃甜食，爱唱歌，爱生气，会讲一些烦心事。但多数念叨的，都是她爱的那个男人。
或许，在她眼里我只是个毛头小子吧！偶尔会失落。但还是愿意陪着她。她痴迷那个男人的样子，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
黄昏，夕阳红透了半边天。我躲在墙头上看书，她幽幽的走过来说: “我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随即，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慌了神，不懂得如何劝慰，也就由着她哭。
后来，为了给她泄愤，我偷偷的扎破了那个男人的自行车胎。
她说: “他要和那个女人结婚了，还说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她又说: “我要离开这个破地方。” 我真替她难过。晚风，撩起她的头发。她的眼神也如风一样飘忽起来。
（4）
生活，忙碌起来。我忙于高考。她也没有离开，只是，很少来找我。努力无果，高考落榜，我随表哥去了南方。走的匆忙，未能见她一面。
春节回家，母亲说:“ 隔壁的那个女孩跟人私奔了。”
心一直往下沉: “和谁？”
“一个外地人！”母亲的言语里夹杂着鄙视。
这事被人渲染，成了小城的惊涛骇浪。嚼舌根，传闲话，流言四起。她家人出门都低着头，大姑二姨说话句句带刺，流言将她淹没。
流言蜚语满城飞散之时，她被找回来了。风言风语，更是滋滋冒火星。她被父亲打，像疯狂的豹子，拦都拦不住。她母亲哭着瘫坐在地上。
以往的妒忌与诋毁，流言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呼呼的往她心里灌。 她比以前更清冷，更消瘦，更楚楚可怜。
站在墙边看着她，内心五味杂陈。她见我浅浅一笑，便躲了进去。忽地，感觉心就像破了个洞。
（5）
结婚那天，冷冷清清。潦草的散了席。新郎是曾经追过她的同学，愿他能真心待她！
鞭炮响过，她轻轻浅浅的上了婚车。一身火红色遮掩了她的哀伤。红盖头下的她，有着怎样的凄楚呢？
春言，从那日起，更深刻的留在我的心上。
鞭炮，碎屑满地。好似我, 春言各自的悲伤。
（6）
后来，春言的所有故事只是听闻。听闻她生了个儿子，老公待她如何如何的好。听闻她随老公去了成都，如此种种，听了总能让我安心。
夏天，表哥的同学聚会上，见到了春言。她依然清冷，孤傲，眉眼间却多了一丝妩媚。
“你不是在成都吗？” 我问。
“和他离婚了！” 她语气平静。
“为什么？”
“他沉迷赌博！” 她断断续续的讲述，好似又回到了外墙边。
去成都一年，她怀孕，生意不太景气。男人迷上了赌博，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
她找了份工作养家。男人有钱去赌，没钱就回家。预产期，男人已经两天没回来了，没吃没喝的忍痛躺了一天，咬着牙在家把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瘦小，又没奶水，不得已求助房东借钱买了回家的车票。
她想离婚，家里人一致反对。小城的闲人，又开始飞起她的流言。又一次，她成为众矢之的。
年后，她义无反顾的离了婚。随着同学来了南方。
夜晚，朦胧温润，远处的霓虹灯星星点点。她身子往前倾斜，俯依在栏杆上，黑色的卷发，被光折射。像水草一样在光影里透软，散开，聚拢，缠绕，如星的眸子，海水一般深邃。冷白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更加美艳。
无法抗拒，如此摄人心魄的女人，拥她入怀的时候，我在想，美丽就是种罪孽。
（7）
一夜欢情之后，我和她，就此箴言。谁也没有提过此事。
十几年，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前些日子，有了微信，才有了今日的见面。或许，我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对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
她比我坦然，如往昔交谈一样。毫不避讳的聊着她的日常。这次的幸福是真切的。
她抛掷了曾经那个娇媚, 冷艳的女人。裹起了最平实的外衣，活成了市侩的样子。再也没有人拿流言来攻击她，因为，她和她们一样世俗，接地气。
天色暗下来，城市被各色灯光缀亮。风，依然寒凉。出了门，缓缓的往前走，如多年前陪她回家一样。
公交车站，1路车晃晃悠悠的靠近，她喊了一声，便奔上了车。车内，人影幢幢。她笑着对我挥手，我点点头，车，又晃晃悠悠的开了出去。
风是真的大，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接通，那边的传来温婉的女声:“下班了吗？赶紧回来吃饭！”
裹紧衣服，我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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