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

原以为只有美好和快乐需要记录，其实悲伤和遗憾也需要。以前为了逃避悲伤不想记录，随着时间更怕记忆力下降，不记得Ta们的音容笑貌，相处的细节，所以记录，在翻开时还能感受到那时的相处时光。感谢创造了文字，感谢有这个地方可以记写下。

奶奶（我们的方言里喊阿婆）在我读初中应该是初二的时候离开了，此之前她因为老年痴呆已经不记得我们，"动脉粥样硬化"这么生拗的词却从此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她得的是这个病而离去，生前还患了老年痴呆症不记得身边的人，有个表姐因此感到心酸，我又何尝不是。我还记得自己为了看她，鼓足勇气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外婆家回老家看卧病在床的她，一路上就怕被别人认出，还想着买点什么给她吃让她开心，可是那时还小也没钱，也觉得她能吃得动的东西不多，后面买了一包棉花糖，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当天又赶忙骑着自行车回外婆家。

外公在我正在市里读高二的时候离开了，当时接到电话，是晚上，文字形容不了悲伤，只记得当时宿舍熄灯了我坐在床上挨着墙哭，习俗或是迷信家里人不让我回去送别，烙下了遗憾。

唯一的安慰是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我知道外公肯定有因此而感到自豪和高兴。他没上过学，却认得字，仍清晰地记得他在饭桌边跟我聊过对我的未来的工作理想，他说当记者不错，那时我还在读小学。我还找过自己初中学的历史教科书给他看，现在回想如果有机会和他多聊聊天聊聊他以前的人生和故事多好啊。

外婆在大一快放假的时候离开了我的世界了，此前她因病卧床好久连翻身都需要别人帮忙，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原先不认可这句话的我却是高估了自己。她卧病在床的时候，没多久应该就是几分钟就要喊人帮她翻一次身，可能后面喊得太频繁大家都烦了所以有时候听到都假装没听到，不理。可能是知道了一个个喊不理，她开始喊我，刚开始我也是比较勤快去，但没过几次就开始也跟其他舅表弟一样，听到了故意没去，然后她又换另外一个人喊。我对自己当时的表现也觉得很不应该，后来大一快放假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次回去一定要耐心对待外婆，不管她喊多少次多短时间喊，我都一次不能落下帮她翻身，让她舒服，想想一个姿势躺太久不能翻身是多么的难受和痛苦。可是，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在我快放假应该是放寒假还来不及回去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我，当时在食堂里坐着，收到了她离开的消息，也赶不回去，那个时候坐普通火车光到我们省城就要三十多个小时。

2015年的感恩节，那天很冷，两个堂弟骑摩托车从村里上公路到市里，听说是遇上大巴车转角，再也没有回来。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事情，更别说写出来，但不面对又能改变什么，比起面对我现在更害怕的是记不起他们的样子和他们相处过的时光。大的堂弟从小一起玩，因为我后面上学，开始工作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联系，我知道他对自己的人生也很苦闷，没有做成一番事情，家里人对他又误解，难以好好说话。我作为一个跟他好好说话的他也愿意沟通的堂姐，却也因为自己事业上的不如意，很长时间没有跟他再好好聊聊天和开导他，怎会不遗憾。另一个堂弟是他的亲弟弟，比我们小很多岁，跟他相处的时光不多，但还记得他见到我叫"阿姐"的憨厚和腼腆。

在两个堂弟离开后，爷爷（我们的方言里叫阿公）应该是2017年不再的，应该是2017年五月左右？具体的时间我确实模糊了，不知为何，也许是年纪渐长，也许是不想面对，只清晰地记得2016过年我没回老家过年，除夕给爷爷打了电话让他保重身体，劝他对两个堂弟的事看开。过完年回去上班接到二叔的电话让我有时间就赶紧回来看爷爷，我当时没有重视，因为那时候还有一个考试安排要回家，想着到时考试回去再看爷爷，就不用浪费两次时间，上班了请假也不是那么方便。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决定又一次让自己永远错过。不久又接到了家里电话说爷爷快不行了，我当天中午即刻买了高铁票赶回，领导也很好帮我请假，然而到了市里还得坐汽车，跟堂妹一起，回到镇上，家里又让我们到学校接这个堂妹的亲妹一起回，跟她班主任请假又等了很久。就这样耗费了很多时间，在我们打车回到家里爷爷已经离开了，我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我没有见到Ta们最后一面，我也在害怕这最后一面......

三叔，昨天离开了，或许是前天晚上，具体不知道，只是说晚上因为清洗猪圈粪池管道，第二天三婶发现还没回来去找，应该是沼气中毒。而我在今天得知，脑海里是他笑嘻嘻的样子。出来工作后很久都没在回村里呆，因为自己没开车更因为上班没时间，去年好不容易去舅舅家过节，抽了一天时间回村里，却没有见到他一面，说说话。悲伤后悔又有什么用，再也没有机会跟他说说话了。现在出来，在书店写下这些文字，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也不敢再打电话回去细问。三叔，我没有回去送你，希望你不怪我。

我时常还会记起你们，祈祷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安稳，没有这世的劳碌，苦闷，怨恨和辛苦。有时真的恨自己的文字表达能力为什么不好，不然能记录的就更多，更加细节，带起更清晰的回忆。

原来人来人往，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