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国庆连着中秋,有8天假期,虽然紧随其后的调休令人头疼,不妨碍这是宅家的好时机。那几天有些降温,天色灰蒙蒙的不时飘点小雨,压衬得屋外的景色也有点黯淡,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赖床。懒懒的躺到8点多9点过,吃完早饭,披件厚衣服沿田垄堤岸边走上几圈,算是开始了一天的消遣。
山地丘陵里的小村落,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耳边犬吠四声五声,偶尔车辆来来往往,声音也是低调的。一眼看起来,这里安静少变化,但天地广阔,万物共生,实则暗暗都较着劲儿。被雨浸过的泥土有些软又有些黏。顺着几丛昂然的野花往矮山坡上走,能看到暗绿色连成一片的橘树。等再走近,才看清橘林里还栽种着桂花和银杏。奶奶说,她还种有三株花椒。相比橘树、桂花和银杏,花椒树还不很高,虽然果实有黑、绿、红三色交错,她若不指给我看,我肯定找不到的。
可它们长得也真好。一串串花椒挤得那样密,树下四处可见成熟花椒的籽与壳,难怪奶奶念叨好几次了,摘完真要些时候。几个姑姑约好一起回来,花上三四天,问题应该不大。然而陆陆续续的秋雨,完全打乱了作战计划。在等秋雨歇脚的时间,我们就围坐在一起,把地里新收进的花生一粒粒下下来,结果是收花生事业所获颇丰,摘花椒事业滞留不前。不过,听她们几个像说书一样家长里短的扯闲谈,手上下花生的动作却不间断,这在焦急的心情之外增添了许多愉悦轻松。
到第四天下午,天有些放晴,姑姑她们跑到街上茶馆看打麻将还没回来。我诚邀小表弟做战略合作伙伴,向奶奶自告奋勇执行“救援花椒1.0计划”。虽然我俩都是新手,还是聊胜于无吧。看奶奶开始给我们找帽子、手套、背篓一整套装备,我和小表弟更加跃跃欲试。
但真摘起来,才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事情。花椒树上的刺太多了,大点的还能注意防范,小巧的就隐蔽极了,逮着空当就暗戳戳刺你一下,不小心还容易划拉道口子。本来还觉得戴帽子手套摘起来不方便,猛刺几下后心里只剩下敬畏。这样效率自然不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吃痛声,我和小表弟一个半小时里只摘完了两大枝,一称,刚刚好六两。
这略超出我们的预期。鼓舞之余,我和小表弟商定要再执行一个“2.0计划”。因为加班,这个计划拖到了半个月之后,奶奶说还有老屋后坡上的一株没有摘完。此时,天气恢复了它的秋高气爽,大片大片的稻田被晒得金黄,我简直忍不住要向路面的影子比“耶”。爬上屋后的小土坡,找到那株花椒树,正巧屋顶瓦面折射的阳光越过树叶落下来,一片片绿叶子被照得透亮,与瓦面上层层跃动的浮光、树叶缝隙间盘旋着蚊虫、尘土的光束一起,演奏了一曲完美的合唱。
奶奶怕扎着我们,还是把花椒树枝砍下来放在地上摘,不想花椒树缠绕着其他植物长长的藤蔓,只好从分支处往下一齐砍断。为了我们方便的缘故,它多少年的积累就这样倒在地上,我觉得很愧疚,问奶奶,这样花椒树还能生长起来吗?奶奶说,若是之后雨水好,它会再长起来的。于是看天气预报,说是之后会有雨天,希望这场雨不算迟。
三个人,三把木椅,一整个下午。秋日的晴空被矮矮的砖瓦屋檐分为两半,一半晒得人背热流汗,一半留下虚实结合的剪影,轻轻摇晃着檐下蜘蛛结成的网。奶奶的速度特别快,灵巧地在树枝间将花椒串一把把捋下来,我和小表弟看得咋舌,但手艺这个事是想学一时也学不会的。不管怎样,花椒最后还是全部摘完。把手套取下来清洗,看上面沾满了黄黑的油渍,想着总算没有白白辜负这树花椒的盛意。
奶奶犒劳我们,到菜园里摘了一大把辣椒和大葱,再把老母鸡抱开,从鸡窝里捡起新下的鸡蛋,洗锅、加水、点火、下面、盖码、调料一气呵成,我和小表弟直吃得热汗淋漓。这碗面有股熟悉的香味,让我一下子想起小时候奶奶用腌制的花椒油泡剁辣椒煮的面,特别爽口开胃,印象中连吃了几大碗。奶奶说,没错,盛面的时候她在碗底滴了几滴花椒油,不过是买来的那种瓶装花椒油,远不及自家腌制的香。最近在《雅舍谈吃》里看到花椒的另一种吃法,是春夏之交采摘花椒芽和黄鱼一同煮来吃,颇为新奇。梁实秋老先生说特别好吃,或许可为一试。
吃完面休息,发觉手指手背有些疼痒,细看原来有几根刺扎进了皮肤,其中一个只能看出小小的一个黑点,用针挑难度极大,轻按一下也不痛,索性让它留在那里,就像花椒油的香味留在这个十月的清风中吧。
——2023年11月1日,于湘北某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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