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与我(一)

作者: 一只烛 | 来源:发表于2023-10-31 16:54 被阅读0次

    上周四下午临近下班,忽然的神经痛,让我喜提了一天事假,并且在沙发上躺了两天。上一次发作还是一年前了,而与这一发作就会痛到让半边脸抽筋并且感到凉意的病最初的相遇是在2021年的夏天。我记得十分清楚,同样清楚的,还有与多囊肾相遇的那个夏天,彼时全国人民高唱着“北京欢迎你”喜迎世界各国的朋友,我则在因为突然的身体虚弱而进行全身体检的过程中喜迎肺结核以及多囊肾,前者在与我渡过了一个学期之后,终还是悻悻而归;可后者却是不打算走了,已然将我的肾脏作为了自己的盘踞点,还对着我的肝脏虎视眈眈。那年我刚满二十岁。

    在对多囊肾有了一些亲身体验和学术调查之后,我便产生了效仿两位前辈记录自己与疾病相处过程的想法,一位是陆幼青先生,一位是史铁生先生。当然,我的病没有两位先生严重,我的文笔也没有两位先生优秀,但我不能无视这个病现在对我造成的限制,不能无视这个病最终会为我营造的惨状,更不能无视这个病正在以及必然会为我身边人带来的痛苦,而向来以“烛照行路”自诩的我,一则深深受到史铁生先生对于残疾的理解(“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触动,二则深深受到陆幼青先生与死亡对质的勇气(在“榕树下”网站以日记的形式记录“自己生命最后的经历和生理、心理的变化”)鼓舞,三则自己似乎除了写作别无他长,便只能寄往于自己的文字为后来人留下一些什么,那也是我曾经活过的证明。

    于是我会大张旗鼓地在病与我之后加个一,会开门见山地将这一身疾病里的老大先告发出来,权当是我对于疾病的正面宣战,但又算是一种和解,毕竟这么多年了,也到了“相看两不厌”的地步了;毕竟以现阶段的医技是不可治愈的,也就只能是“相安无事”便“互不计较”了。于是,便也能谈笑风生一般来聊一聊我的病了。

    然而想到从何聊起却忽然把自己愣住了。这情形颇有点像被外人问起聊一聊你最爱的人。我能立即说出她的模样,能立即说出她的生日,能立即说出她的喜好,却一时说不出是如何认识她又是如何追到她最终步入婚姻殿堂的过程。其实,如何获得幸福有时候真的无法描述,因而也难以复制,如此类比如何遭逢痛苦有时候也无法描述吧,那么苦难便也是不可参考的。但既然落了笔,还是要说道说道,否则对不起读者。

    那便从一开始的懵懂说起吧。这个病从被发现到被意识到是经历了几年时光的。所谓被发现即在老家医院根据B超结果医生给出的诊断,被意识到则是首次感受到这个病对我生活造成的负面影响,而之所以有这样一个过程,跟这个病的发展规律有很大的关系,当然,跟我和我的父母都是寻常百姓也有关系。我家里没有一个是学医的,对于这个病的认识,全部来自于专科医生的讲述以及自己上网查询的资料,有的说这个病不要紧,到老了才发病;有的说这个病是富贵病,注意休息和饮食就够了;有的说这个病会引起许多并发症,病变发生的早,晚期病症就出现的早;有的说这个病进入中年会迅速演变,最终肾功能丧失,无法换肾就只能等死了……问的越多反而越迷惑。彼时的我还是个满脑子青春飞扬的大学生,肺结核不可怕,吃了药就会好的,多囊肾自然也不可怕,吃了药肯定也会好,更何况在当时这个病是没有产生任何直接症状的,我甚至在知道了这个名字之后就忘记了,毕竟二十年过来除了小感小冒都没得过什么大病,而在我家这样的寻常人家里,除了知道癌症是可怕的,似乎没有其他是可怕的。这种情形就像我们认得许多臭名昭著的犯罪分子,但其实还是有不少犯下的恶行完全不逊于这些名人的恶人,但寻常人如果不在那片地方或不在那个领域基本就很少了解。所以我的无视源于我的无知,我的无知便也催生了“无畏”,这“无畏”又加重了疾病的演变,我理当为此负起责任。至于我的父母,听他们讲,当年的主治医告诉他们,这个病一不影响生育、二不影响日常生活、三不需要吃药、四不一定恶化,“四个不”便将二老原本还有些疑虑的心稳稳拿下,而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肺结核上。我相信作为专科医生,不可能不知晓这个病的可怕之处,但我也相信他绝不是为了诓骗我的父母,于是我愿意相信他是不想看到真正的人生都尚未开始的我如此年轻之时就要背负心理压力,就要因为这个病过上“科学管控”的生活,亦不希望我的父母因此而背负心理压力,整日活在给予了孩子不完美的生命的自责以及可能会失去这孩子的惊恐之中。于是,我们一家就在这样的懵懂中,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地渡过了我的大学,又渡过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这期间虽然也有因为急性肾结石或感染住过院,但很快就好了,平时也没有感到什么异常的,便也确实觉得这个病没什么影响,直到2011年我因为多囊肾而未能通过公务员体检的事情发生。

    今日暂且搁笔。才发现讲了许多却与开篇提及的神经痛不大相关,但自从三十岁之后,我总是凭着自己的病史积累尝试在许多新出现的病症中发掘与多囊肾的关联,当然这不是学术探讨,反而有些玄学的感觉。神经痛在病理学上有非常复杂的形成原因,我看过眼科、也看过神经科、也看了中医,做过CT也做过核磁共振还吃过中药,生理上的病变暂时都没有发现,可这疼痛却是真真切切的,如今大致能够找到几种关联的致病行为,也找到了能够缓和症状的药物,但究其根源却依然是悬而未决、无法解释清楚的。这与我的多囊肾一样,已经排除了家族遗传的情况,便只能是基因突变,而又是为何引发了基因突变,也依然是悬而未决、无法解释清楚的。所以我想这病怕也是来了就不打算走了,似乎是造物主生怕我活得太放肆,请来了多囊肾尤嫌不够,又送来了神经痛,生活变得更加拘束起来,这对于尚未不惑的我而言,却是尤为困惑,甚至有些怨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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