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自从去过一次烟台,我就再也不能忘记那里的春天,温和的天气,不是特别的冷,也绝不闷热难耐,方知道原来春竟是如此美好,难怪古代文人墨客都喜欢吟咏春天。中原的春天太短了,短到稍不留神,春就从指缝间划过了,似乎这中原大地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夏季,忽冷忽热的,也怪现在生活节奏太快了,没时间细细的亲近大自然,感受不到草长莺飞二月天,或者春未老,风细柳斜斜的感觉,故而, 在烟台那段时日里我顶喜欢背诵和春有关的诗句的,如《葬花词》、《春江花月夜》、苏轼的《望江南》等,有时看见花落满地也会想着若是世间真有林黛玉也许就会见到她拿着花锄葬花的样子了。
《红楼梦》中有很多美丽的场景,我比较喜欢三个场景,一个是黛玉葬花,一个是湘云醉卧芍药茵,一个是望妙玉乞红梅。这三个场景里都有鲜花相伴,就觉得是那么美。黛玉葬花是一种动态行为的美,湘云醉卧是一种静态的美,乞红梅是一种画面的美。对于葬花这种行为艺术我一直以为是曹公独创,直到近日我读了纳兰容若的《金缕曲·亡妇忌日有感》方知自己错了。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好一个“寒更雨歇,葬花天气”!试想一阵冷雨过后,只怕外面就是绿肥红瘦,不知有多少花瓣被无情打落,作者称这种天气是“葬花天气”,似乎连上苍都为这些花惋惜,想要将这些花瓣埋葬,一句“葬花天气”平添了多少悲愁诗意,那句“冷清清,一片埋愁地”又惹出了多少怜惜。而《葬花词》也不是只有《红楼梦》里出现过,这种葬花的行为艺术我竟追溯到了南北朝时期的庾信身上,吴文英曾写过一首词《风入定》,第一句就是“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瘗,是埋葬的意思,想来应与《葬花词》类似,只是这篇文章早已随着历史的长河失落无考,不能畅读多少有些惋惜。
细读纳兰公子的诗有时竟觉地好像黛玉葬花的场景。在那《红楼梦》中,林黛玉问道“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如果世间能有个惜花之人,将这些花瓣收集埋葬,使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也是好的。只是这种感叹怎么也应当是一个失意之人才会发出的吧,可是诗人纳兰开篇就感叹“此恨何时已”,比之吴文英的《唐多令》开篇“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更进一步。纳兰容若乃是大学士明珠长子,其母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爱新觉罗氏,而且纳兰容若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被祭酒徐元文赏识。十八岁考中举人,次年成为贡士,康熙十五年补殿试,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又在康熙身边的近身侍卫,加之长相英俊,何等的天之骄子,竟是内心如此柔弱,如此多情,也是难得。
前几日我去洛阳看牡丹,牡丹乃是国色天香,想了好久,但是总因学习考试缘故无暇前往,几日前终于了了我这小小的心愿,虽不是盛花期,但也让我激动非常。想着李白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竟也觉地非常有趣,只是花园里的牡丹有人经常打理,前两天虽经历一场风雨,但是也没有见到多少落花,枝枝叶叶竟也茂盛非常。试想若是我看到落花满地,只怕就想不到李白的《清平调》,而是要想《葬花词》了。那样一个春雨过后的日子,也许正是纳兰公子所说的“葬花天气”吧。
不知这重泉之下是否有双鱼寄,若有,只希望纳兰容若再莫孤单,能终结个他生知己,不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只得“清泪尽,纸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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