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悲啼，情难自已

乌鸦因为其黑色的羽毛和难听的叫声，不是很讨人喜欢，甚至在很多地方都被看作不祥之鸟 。它朝出晚归的习性也很容易让人想家，因此也常常伴着多情而忧伤的古人流泪。

想家时总会看见它。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秋思》）

乌鸦早出晚归，都已经按时回到了树上的家，而我却被这样那样的事情羁绊，不能按时回家。不远处小桥流水旁有一个温馨的人家，但却不是我的家。思念家乡几近断肠的我还与一匹瘦马在天涯漂泊，已不记得漂泊了多久，马都骨瘦如柴了。

思念时它也会出现。

“断人肠处，天边残照水边霞。枯荷宿鹭，远树栖鸦。败叶纷纷拥砌石，修竹珊珊扫窗纱。黄昏近，愁生砧杵，怨入琵琶”（白朴《仙吕·点绛唇》）

极目远眺，正是我们分别的伤心之地，落日残照更是让人忧愁，一天又这样在无边的思念中过去了，荷已枯，鸦已还，落叶纷纷惹人怜，竹随风动掀动窗纱，我的心也随着一起一伏不安定，那窗纱的每一次动，我都以为是你回来，都想着窗纱掀起是不是就能看见你。就这样到黄昏，捣衣声阵阵传来，我对你的思念更是深，天渐凉，不知你在外可有棉衣御寒，“欲寄征衣君不还，不寄征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只能抱起琵琶弹一曲相思曲，来聊解忧愁。

送别时它在飞舞。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秦观《满庭芳》）

群鸦依然在回旋，我却将渐行渐远，离别的脚步如夕阳西下，如溪水东流，又如何能挽住。这是秦观与他心爱的女子分别时的情景。

流浪的夜晚它在啼叫。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枫桥夜泊》）

张继可以说是生不逢时，753年刚考中进士，755年1月就爆发了安史之乱，不得不和其他文人一样跑到南方来避乱，这首诗即写于南奔途中。

秋天的夜晚，寒意侵袭，月已西沉，天空传来乌鸦的叫声，还有寒山寺的钟声飘来，更称出夜深之静，我对着江上的点点渔火难以入眠，本踌躇满志，欲在京城有一番作为，却不幸撞上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前路如何，怎让我能安然入睡呢？

悲伤时它也在。

“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王昌龄《长信怨》）

我如此洁白如玉的美丽容颜竟然还不如丑陋乌黑的老乌鸦，他尚且可以飞到昭阳殿上，见到皇帝，而我却深居长信，常年不得见君面，我就在这日复一日中渐渐老去，我是多么的不愿，不甘。在与一只乌鸦的对比中更显出身世的凄惶。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戴复古《淮村兵后》）

战争之后的村庄是多么凄凉，无人照管的桃树，无人照看的庄稼地野草横生，乌鸦伴着哭声戚戚艾艾地叫着，一片断壁残垣，不堪入目。

怀古时也不会少了它。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寒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站在北固亭上，想那一代又一代英雄孙权、刘裕等都消失在茫茫尘世中，看佛狸祠下，群鸦乱飞，社鼓声响，人们似乎已忘了南归的耻辱，自己也日渐老去，但却像廉颇一样还很健壮，期待能再得重用，再驰骋于沙场。

“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沉寂。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萨都刺《满江红·金陵怀古》）

金陵（南京）曾是六朝古都，商贾如云，游人如织，无尽繁华，而如今沉寂一片，衰草连天，乱鸦在夕照中飞舞，一片衰败的景象。江山依旧在，物是人非让人愁。

乌鸦最是不喜见，愁绪最是惹人烦。但只要还在这大千世界上奔走，就不可能不见，就像忧伤总是难免的，既然逃也无处逃，躲也无处躲，就不如坦然面对。

传统文化与人生哲学系列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