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的情人湾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礁石滩,黑色的沙石在低洼处也显得十分难看,几个提着小桶和铲子的小青年将碎石头轻轻搬开,一只拥有红色巨蟹的小螃蟹躲进污水想要趁机偷偷离开。
想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赶海,几个人各自守住一方,小螃蟹使出浑身解数,依旧在劫难逃。最后,它被逼进礁石缝隙里面,一双无助的双眼透过石缝中望出来,它看不到绝处逢生的希望,只能瞧见一望无际的沧海和那缀满白云的蓝天。
几个小青年并不泄气,他们将水往石缝里浇灌,小螃蟹似乎想要破釜沉舟,决定博上一把。它收回了双钳,立在胸前,四对利足深深嵌在地上,蓄势待发。下一瞬,一下子便冲了出去。青年眼疾手快抓住了它的一对足,小螃蟹视死如归,自断双足,终于逃脱升天去了。
船老大站在渔船上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吸着“三沙”牌香烟。嘴角有两道明显的红色的血痕,咧咧发笑时黑色的牙齿渐渐开始腐烂。
出海的渔船在礁石滩上搁浅,等着点点上升的海平面。海水随着月球的斗转而泛滥,从初一之后就开始漫延,直到初十以后才开始收敛。
“海滩十八号”的老板是个幽默风趣的人,我也是在朋友的推荐下认识到他。他很会说话,自然也会做生意,懂得照顾到每个游客细微的小情绪,语气也显得很谦逊。
已经九点了,渔船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出海。太阳也没有依照天气预报的安排,天空依旧有些黯淡。不断有游客在问为什么还不出海?
可能是钓鱼心切,老板似乎很能理解这种急切的新鲜感,一边安抚大家,一边端上早就准备好的零食和果盘。
潮水涨得很快,似乎就在不经意之间。搁浅的渔船开始随着浪花东摇西摆,丑陋的礁石滩被海水掩盖之后也消失不见。上一刻还平淡无奇的情人湾,此刻在海水的环绕之中,竟然显得如此迷人温婉。
终于要出海了,渔船因为昨晚退潮后在沙中深陷,船老大穿着短裤拖鞋,将裤脚挽到大腿根部,纵身一跳就站在浅滩的礁石上,用力的将船摇动起来。他尝试了很久,试图一个人就将船摆正拔出泥潭,发现无法做到后,就只能像我们申请支援了。
他站在礁石上用力招手,用三亚当地的语言喊到,“来几个兄弟帮帮忙”。其实,他说什么我几乎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他招手示意帮忙的动作真的很酷,似乎有一种指点江山的非凡气度。不过有些可惜的是,他说他不会说大陆语言(普通话),他说他这一辈子,大概就只能做个渔夫。说着说着他掏出了香烟猛吸一口,眼里流露出一些伤感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在碧绿的海水上,渔船出动,像一只利箭将海面划开,涟漪向两边扩散,就像衣服上面的两排拉链。
第一次海钓,我的心情也是迫切,用力地去欣赏周围的一切,像个贪心的孩子,把所有鲜鲜的风景都视为私有的玩具,即便带不走,也要刻在脑海里。
海面上的风并不大,只是潮水拍岸后回流时让船有些摇晃。我们钓鱼的地方叫“三亚角”,无论是渔具店的老板,还是路上偶遇的垂钓爱好者,都说这里是海钓者的天堂。
开始钓鱼了,一开始没有很多经验,绕线,脱钩,等诸多问题都被我遇到了。正如墨菲定律说的那样,越是想干什么越是容易失误,害怕什么机会来什么。
船老大也还算有耐心,一直在帮我们套勾,装饵,一边教我们如何减少错误。每次有人脱钩之后,他总是喜欢用他蹩脚的普通话说道,“你怎么又勾到地球了?”,那种发音像泰语“萨瓦迪卡”,从他嘴里冒出来,仿佛自带一种异域风情。
这句话让我乐了好几天,每次回忆到那个场景总是忍俊不禁,不知道问什么,船老大的肤色和口音让我觉得和宋小宝有相似之处,往往能给人带来喜感,也正是如此,他们也往往比一般人更有人缘。
海洋资源异常丰富,不久就有人钓起来一条石斑鱼,活蹦乱跳的。旁边来自成都一家人的女主人看了好生羡慕,一个劲地夸赞那位拿了一血的小伙子。小伙子倒是很谦逊,说道,“只是运气好”,然后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后来渐渐起风了,海水更加动荡,船体摇摇欲坠,成都那位阿姨晕船得厉害,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仅是她,大多数人都不太能够适应这种颠簸,希望船老大能够将船岸。
船老大自然也得听从大多数人的安排,加上在那里的鱼太小了,船老大决定换个地方,顺便将晕船的游客放在海岸上去。
不曾想,竟然在返程的路上看见了罕见的海龟。船老大站在甲板上,左手黝黑的手臂牢牢抓住船上栏杆,右手指着远处,叫我们看。
可能是离得太远,船老大又不许太多人上到甲班,我隐约只看到一个黑影漂浮在海面上,大概有一米多长。在众人的响应下,船老大发动机器,向海龟驶去,想要一探究竟。可惜我们刚走近,它便向海底深潜而去了。
此刻已是下午一点钟,海面风平浪静,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返航,结束海钓之旅。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就近停靠在一艘木船旁边,为了避免相撞,船老大先是抛下铁锚,再用铁链将渔船和木船套在一起。
我和老弟坐在船尾,正好可以看到木船的船底。那一定是我见过最唯美的景象,让我想起了那句浪漫的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在阳光的照耀下,海水变得澄澈透明,木船仿佛就躺在一块柔软的碧玉之上,海底的彩色鱼儿成群游过,像一个唯美的童话故事。
老弟已然无心钓鱼,戏弄着那些游鱼似乎也分外有趣,他故意套上很大的鱼饵让它们蚕食而尽。我没有提醒他应该多钓几只海鱼,因为但凡是梦到了快乐,谁又忍心去叫醒。
对于成年人而言,快乐更是个奢侈品,那种发自内心,单纯得没有丝毫想法的大笑,早已在无数个时光里消磨殆尽。我想,世上最纯粹的笑大概便是婴儿大哭后又突然大笑吧。
那一刻,似是顿悟。我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无比美好。时间变得越来越慢,地球开始停止运转,每个人都保持着笑容,渐渐化为石雕,整个三亚湾开始沉浸收缩,宛如一颗透明的琥珀。
如此,快乐便能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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