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首善街上开酒馆已经快30年了 ,馆子还是屁点大,没有座位,门口不插幌子,不挂字号。柜台上不卖菜,只摆一缸酒,用山芋干酿造的,这30年来一直卖这一种酒。
便宜,酒味大,喝到嘴里得赶往肚子里咽,不然会觉得舌头要被烧烂。酒一落进肚子了,一股劲就会直冲脑门,让人觉得晕晕乎乎,像年里放的“炮打灯”的炮仗,一点就直蹿上天。
所以这酒也叫炮打灯。来这里喝酒的都是扛活拉车卖苦力的底层人,有的人会带上一块酱肠头,有的则在兜里装一把花生,进门要上二三两酒,倚着柜台墙角,一点点的把酒往嘴里泯。
能一口就干掉一碗的,这些年来就只有一个酒婆。没人知道酒婆姓什么叫什么,每天一到傍晚肯定就出现在店里,穿着叫花子一样的衣服,头发凌乱,脸色黯淡。
每次进门,她都会从怀里拿出个四四方方的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报纸包,打开报纸包里面又是一个绵纸包,不知道的以为藏着什么宝贝……其实只是两角钱,她把钱放柜台上,我就会给他打上一碗炮打灯,她接过酒碗,一仰脖子全部倒进嗓子里。
喝完就走,出了门口脚下逐渐不稳,一路东倒西歪的,看着随时会摔在地上,这时她走起路来像是一个跳大神的巫婆,手舞足蹈,扭腰晃头,时不时还转几个圈。路旁的大人小孩,每天都饶有兴致看酒婆走这一段路,成了一个固定的节目。有时正吃着饭,外面有人喊一声酒婆出来了,立刻要端着碗走到门口,看着酒婆走过,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离酒馆不远是一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常常出事。按照酒婆的走路方式,本该早被撞上几百回了。可是每次到路口,酒婆立刻酒意全消,像正常人一样,稳稳当当的穿过路口。
有人说,我的酒里兑了水,只够醉到路口的。我不知道酒婆为什么可以说醉就醉说醒就醒,但是我的酒里确实兑了水,无非是为了多赚两个钱,反正都是穷人只要有个酒味,没什么讲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老天觉得我缺德该有报应,所以五十岁了依然没有孩子。已经做好了绝后的准备时,老婆子竟然怀上了。我忙去庙里烧香还愿,还向菩萨保证,以后卖酒绝对不再参水。
回来就把柜台上还剩的半缸酒倒了,换上了没参水的。
那天酒婆照旧来店里喝酒,喝完还没出屋,已经站不稳。出门后,比平时摇晃的更加厉害,好几次差点摔倒一扭腰又站了起来,旁人以为是新的花样,兴奋地鼓掌叫好。
这次酒婆到了路口,没像以前那样及时清醒,依旧走的歪七扭八,一辆大车躲闪不及,把她撞飞了出去……
酒婆无儿无女,无亲无故,街上的人凑了点钱,买了口薄棺材,把她送到后山葬了。我额外的多出了些,总觉得酒婆的死跟我有关系,酒没有参水,更加浓烈,害酒婆醉的时间太长……
没想到,第一次实诚的做生意,却连累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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