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牛

我读小学时，家里才有的牛。那时，见周围邻居家陆续饲养了牛，父母亲商议着也要去集市买一头回家。土地承包到户后，村里按人口分给我家七八亩田，单靠人用撅头刨地不仅消耗体力，也无法撵上春种夏收的好墒机。

在那个生活本不富裕的年代，买一头牛的代价，得卖了好几亩田的苞谷粒或者小麦才能换来。父亲想了想说，唯一能省钱的法子，只有去买一头小牛回家。

市场上的小牛，一般是断奶以后出售的。牛的个头小毛发松软稀疏，牛鼻子上还没栓鼻拘儿，为了防止逃跑，卖家会用一根草绳勒着脖子牵去集上叫卖。

买牛之前，父亲特意去找人问了买一头牛犊大约多少钱，回到家将抽匣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粗算细算还是不够。没办法，又去东挪西借才凑得差不离。买牛那天，他俩心情激动一大早就起了，娘小心翼翼揣着钱随在爹的屁股后面，踩着薄雾顶着星星往大集上赶。通常，买卖牲口的早市很赶早，这些人仿佛长了夜眼一般，从不惧怕黑暗。

卖牛的牵着牲口，天没亮也从家里往集上赶，等一人一牛到了市场，星子退去天也露出鱼肚皮的白。寻一棵树栓了牛，单等着客户上门问价了。很快，市场里人和牛越聚越多，吵吵声此起彼伏，把个农市场弄得一片嘈杂。牛的哞哞声，买与卖的讨价还价声，像一首毫无篇章随心流淌的曲子，在半山坡的半空飘荡。

爹抿着嘴一家一家的看，一家一家的比较，看牛的长相，看牛的四肢和骨架，还有眼睛鼻翼自是不能放过。那些卖牛的，抄着手眼巴巴地瞅着爹，小心翼翼着讨好他，都想急于脱手更想卖个好价钱。

看好了牛，下一步就是讲价钱了。都说买的不如卖的精。讲价钱是门大学问，买家也是看人要价。见来人衣衫褴褛，肯定不会出大价钱，对这些人的问价也是爱理不理，所谓看客下菜单，就是这个道理吧！

娘没有买牛的经验，只能跟着爹的屁股后面转。到了一处卖牛的那里，但见拴在树上的小牛一直抬蹄撒欢，围着树兜来转去，爹的眼神一亮立即走了过去。

老哥买牛？卖牛的是位较为年轻的小伙儿，正凑进人群看旁人看牛谈价。看到来人看他的牛，立即抄着手小跑过来。面对他的热情爹没搭话，而是围着牛转了几圈，然后又扒开牛的嘴巴数了数牙齿，最后又撩起牛蹄瞄了几眼后，这才摸出一根烟，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吞吐。娘一看牛犊的毛发黄橙橙的，松软干爽，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牛真不错。她忍不住地夸赞。小嫂子一看就是懂牛爱牛之人，我这小牛犊可壮实了，贪吃好睡精神头儿好，有五个多月了，买回家养一些日子就能下地干活。一听用不了多久就能干活，娘脸色大喜，用胳膊捅了捅爹的身体小声说，要不咱买了吧！我看这牛犊就不错。

爹闷着脸瞪了她一眼狠狠地说，你个熊娘们儿懂个屁。娘平时怕爹，看他这副凶巴模样当即闭了嘴。卖牛的那家伙眼亮耳聪，将娘的话一句不落听了进去。他嘻着脸凑过来说，买吧买吧，刚才那人给了二百我没卖。我看大哥大嫂一看就是实诚人，也想交你们这个朋友。您出二百，我就卖了。

娘不再敢答话，而是目光随着爹的脸色转动。那卖牛小伙何等精明：定夺大权肯定在爹手里。他猛地拍了把牛屁股，见那小牛驹又欢快地蹦跶起来，还把蹄子一甩一甩。一直无语的爹，几步来到牛的屁股后面，撩起他的一只后蹄看过去。

老哥，你这牛腿不好啊！瘸了。买与卖直接相互捧，明明这人没爹岁数大，他却愣是这样喊。

谁说的？卖牛人就怕别人挑他牛的不是，一听牛腿瘸了脸色立马变得难堪。他走过去看了一下牛蹄，又解开绳索把牛牵着走了几步，刚刚还胡乱蹦跶的牛，走起路来竟然一瘸一拐。卖牛人的脸上，当即乌青一片。

可能是来时被石子硌了一下，他答。声音也缺了几分底气。

那不成，牛买回家是拉车犁地的，瘸牛谁肯要。说罢，爹就招呼娘要走人。那人一看到手的买卖要黄，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说，要不大哥咱在商量商量。我这牛牵着往这走的时候分明是好的，腿麻溜得很。这样吧，你给一百八成吧，我敢保证这牛觉对不是瘸子，很有可能是被石子硌住了脚指。

爹不答话，做出还是要走的架势。卖牛的这次并没扯他的衣袖，而是跑到他的前面将他截住。大哥有事好商量啊！您说给多少吧！我牵着它走了三四十里地才来这儿，今天就是要卖掉它。卖牛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行迹暴露，让爹又拾得商机。他依旧闷着不放晴的脸不答话，朝卖牛人伸出两根手指。二百？这哪成？不卖不卖。卖牛的头摇着像浪鼓，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一百六，我也不想乘人之危。你卖我就牵走，不卖拉倒！爹把话说得干脆，半天没搭话的娘可不淡定了。他爹，你买回个瘸牛干啥，能干活吗？不要不要，咱赶紧走。说罢，她上前撕扯爹的衣袖。

见娘又说不要了，卖牛人这次真的慌了。 他不做沉思一口应答下了。一百六就一百六，权当我交了你这个朋友。

爹不顾娘的反对，逼她掏出钱数了正好付给了卖牛人。卖牛人捏着钱一脸高兴，一直目送着把爹娘和牛送出老远。一路上，娘还埋怨爹，买个瘸牛算个啥？你个老东西，咱带的钱又不是不够。爹抿着嘴不答，俩人一路无话牵着牛进了家门。

到家后，把牛拴在木桩上，爹招呼娘找一根大针条过来。娘把针条递过去眼神带着迷惑。过来抓紧牛蹄子，爹喊。牛蹄子被撩起，爹操着长针从牛的指甲里挑出一根木屑，那家伙又尖又锋利，直接穿进肉里几公分的长，关键是和脚底的颜色很是相似，让人很难分辨的出。

刺挑出来了，爹让娘牵着牛溜达几圈。一路上明明瘸腿的牛，走路平实稳重，哪有一丝瘸的模样？娘的面上瞬时笑开了花儿。

你是怎么发现这牛脚底扎了刺？娘一脸崇拜地望着爹。这牛拴在树上又蹦又跳，还喜欢撩蹄儿，我就怀疑了，但不确定。过去扒开牛蹄一看，果然肉里扎了长刺，但不仔细看很难看到。爹似乎也很得意，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几口。摸着兜里省下的四十元钱，娘高兴坏了。

这牛大价钱就是二百块，咱也没沾多大便宜。爹又吸了一口烟说。

早知道这样，你给他一百或者再砍下他几十块钱。娘一边摸着牛头，一边说。

做人不能那样，要不咱成什么人了，那和掠夺有啥两样。四十块钱，是让卖牛人得点教训，谁叫他不懂牛对牛管理粗劣呢！再说了，他以为我不懂也骗了咱们。明明只有四个多月大非得说成五个月。看娘还是糊涂他瞪了一眼她接着说，说的月份大，你不是更乐意买回家饲养吗？饲喂周期短省料省工，还能尽早下地干活。爹解释后，娘这才明白过来，心里骂了句：这买卖人贼精！

买牛的事件过去之后，爹将牛安置进牛棚里，喂鲜草饮净水、刷毛铲粪，小牛在他的细心照料下一天天见长，到了岁末年初已长得十分壮实。

又到了第二年草木葳蕤的时节，小牛犊长大了，爹请人来家给他栓了鼻拘儿。还买了夹板木鞍、犁子缰绳，之后又配置了拖车。牛儿也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勤恳干活默默奉献，为农业生产和家庭的经济促进立下了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