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黑了,”胖子说。
“没错,天要黑了。”我抬了抬头,把撑在栏杆上的手揣进了口袋。楼下瘦瘦的五角枫摇着黄绿色的叶子,刮在青石板上发出“擦擦”的声音。
“还等不等?”
“不等了吧,”我叹出一口气,“在等下去可能都要把冬天等来了。”
胖子也从栏杆处缩回身子,面对着墙壁整理了一下肚皮上的肥肉。我又看了一眼楼下,还是只有五角枫在摇晃。
“你们不是约好的吗?”胖子问。
“没有约啊,”我低下头磕了磕脚尖,盗版的运动鞋磕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噗噗声,“我以为她会来的。”
胖子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我俩肩并肩顺着楼梯往下走。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委屈。就是那种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就被大部队抛弃的小恐龙,只能自己一个人站在被陨石染红的天空下等死。万幸的是还有一只贪食的小胖龙也陪我一起被抛弃了,我们两只小恐龙正在肩并肩地等待死亡。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胖子,胖子“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那声音好像小胖龙的肚皮被陨石砸破,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等待死亡一样。
于是我更难过了。
“我们两个人抛弃了大部队哎。”胖子说。“太酷了。
“我们会死的,”我说,“饥饿、天敌,甚至我们都等不到肚子饿的时候就被陨石砸成了肉酱。”
“他们也会死的,大家都会死。”胖子随手扫开一辆共享单车,兴奋得朝我拍了拍后座。我看了看胖子一眼,拿出手机来对着另一辆车的二维码。
“电量过低,请更换车辆……”
“大家都会死啊,你在高兴什么啊。”我拍了拍胖子的后背示意他往前一点坐,然后伸手抓住两把软乎乎的肉,跟他一起挤在小小的单车上。
“或许我们找到了不用死的办法,或许陨石恰巧没有砸中我们,”胖子摇摇晃晃地骑车,“或许我们已经吃的饱饱的,一起躺下来看看超大版的流星雨。”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乖乖的坐在小胖龙的后座上,顺便伸手帮他整理一下肚皮上的肥肉。
不过我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现在我们坐在半夜十二点半的烧烤摊上,烧烤摊老板依旧穿着背心躺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在这座北方的小城里,这个时候是阿猫阿狗都要回家睡觉的时间,大大的塑料棚下面,老板为我们留了一盏小小的白炽灯。
胖子举起手里的酒杯向我示意。
“你到底等她要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放下杯子打了一个酒嗝,“就是很想跟她说句话。”
就是很想说句话,我们已经考完试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说上一句话了。她跟着大部队开拔了,我再也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老板开始在躺椅上不停地晃脚,布满了陈年油渍的躺椅也配合着发出更陈旧的咿呀声。
“你的小母龙偷偷丢下你去寻找藏身之处了。”
胖子瞪着小眼睛用牙签戳着凉菜碟里的花生米,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随手捡起桌子上喝空的啤酒罐用力捏扁,然后把它丢在脚下。我看着胖子一个人抱着大扎啤杯咕嘟咕嘟地喝酒,嘴巴啃在啤酒里,白色的泡泡被鼻孔巧妙地吹散在一边。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胖子把扎啤杯丢在桌子上,伸手捞起一根羊肉串,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这时候老板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摁开门后比摇椅年纪都大的电视机。电视机刺啦刺啦响了几声之后开始播放动画片,动画片里的红头发妈妈正在晃着红头发小逗号的摇篮。
“睡吧睡吧小宝贝,睡吧睡吧I love you……”
“老板再去烤二十个牛肉串,”胖子头也不抬,“老醋花生也没了!”
老板不情愿地关掉电视,然后嘟嘟囔囔地起身。
“好啦阿召,”胖子把酒杯往我面前递了一下,然后又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我们毕业啦。”
我们毕业啦。
我看着胖子嘴角的泡泡咕嘟咕嘟的炸开,我看着被捏扁的罐子里也有泡泡咕嘟咕嘟地炸开。
可能我们本来就是掉队的小恐龙,我们吃着烧烤等待着变成肉酱,也在看着流星雨等待着陨石会抛弃我们,然后我们两只小公恐龙一起坐在烧烤摊上等待着给恐龙时代拉上幕布。
以后我们又可能是掉队的猴子,掉队的甲壳虫,甚至是掉队之后游到岸上的巴沙鱼,这都说不准。
可是我们现在就是小恐龙,在陨石没有把我们变成肉酱之前,我们就应该坐在烧烤摊上看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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