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庭。窗口离地很高。开了灯。灯管发出呲呲两声响。灭了一根。两条灯管一明一暗。像瞎子的眼神。阴测测的。巨大的法徽高悬拉回了几分法庭的威严。
老魏没穿法袍。但制服齐整。领带系了个温莎结。法徽不偏不倚。只是肩膀上飘落少许头皮屑。一抬手。左边衬衣袖口的纽扣因为脱线而松动。落下几公分的线头摇摇晃晃。他扯了扯外套挡住袖口。他睡得不好。也很累。嗓子一痒。咳嗽一声。
原告律师是名年轻女人。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原本低头看资料的她因为老魏的咳嗽声抬起了头。眼角眉梢妆容精致。眼珠朝着老魏的方向转了转。也咳嗽了一声。声调不高。嗲嗲地上扬。像是回应老魏。又像是询问。
被告本人出庭。一副乡间村妇的打扮。扑了粉、画了眉毛、描了嘴唇。唇彩的颜色是时兴的姨妈红。只是技法拙劣。粗糙且格格不入。她显然听到了老魏和原告律师先后咳嗽的那一声。在她听来像是默契的信号。眼神在老魏和原告律师之间打了个转。继而高喊:“审判长我认识你。”
语速太快。老魏和原告律师都愣了一下。到底是老魏先反应过来。说:“现在是调解阶段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明确说出来。”脑子飞速搜索。自己认识这个女人吗?疑惑倒是没写在脸上。原告律师也应和着。细声细气地说:“对呢,这个时候就应该坦诚相待,你们毕竟是夫妻,好聚好散。”
原告本人这时也抬起头。原来他戴了副眼镜。金属镜腿反射的光刚好折射到老魏眼上。老魏往后挪了挪椅子。只是审判椅又高又重。他悄悄抬抬屁股躬身用力竟是纹丝不动。只得后靠在椅背上。“我觉得你们……”
“审判长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你到社区法制宣传我还问过你问题就是关于我们两口子离婚的事你好好想想肯定想得起来你当时给我说……”
老魏心尖一颤。原来是她。社区法治宣传是政治任务。法院每半年参加一次。上上个月轮到老魏。老魏经验丰富。打断她。“别说与案情无关的话”。迅速的转移了话题。“目前你们争议的只是房产的分配问题……”
被告扑满白粉的脸扯起一道并不生动的冷笑。声音像砂纸摩擦的声音。很刺耳。“他出国打工五年,我养孩子养老人养自己,他从不给家里寄钱,刚回国就离婚。不公平。肯定有小三了”。被告重复一次。咬牙切齿的同时还抬高了声音。“肯定是有小三了,他没良心。”然后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擦满白粉的脸流出几道浅浅的肤色。可笑。也可怜。
老魏没敲法锤。只大声说:“被告,你控制下情绪,不要影响庭审秩序。”
原告律师眯着眼低头看资料。声音发闷。“上次开庭你表示同意离婚,我的当事人也愿意给你一定金钱补偿,你说是不是?”
原告挪了挪屁股挺直脖子。喉结上下抖了抖。始终不看被告。只是说:“我可以给……”
老魏眼前一花!啪!啊!连续且短促。
书记员弹起来。小跑步去找法警。
老魏也弹起来。冲下审判台。拦住再次抬起的被告的手。
尖叫叱骂诅咒阻拦。
原告默默走出原告席。捡起被甩出好几米外的眼镜。拉起T恤擦了擦。戴上。走回。扬手。下落。“啪”。
被告捂着脸蹲坐在地上。尖声哭叫起来。
老魏伸手去扶被告。被她恶狠狠地甩开。撞倒桌角。被告仰着哭花的脸尖声高叫。“我在法庭挨了打你要负责!”
原告律师脸色发白。应该是吓的。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跟着低呼一声。颤颤地指着老魏的右手。
老魏食指皮肉翻开。白肉。红血。
老魏因工受伤!他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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