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做了一个色情的梦。
色情没有内容,只有一帧一帧无比清晰而又奇异的画面,绚烂得就像他昨日早晨出门时见到的旧叶与落花——明明,这四月还未到,春天也还未完全结束。
昨天,他出了一趟远门。他穿着干净的蓝色格子衬衣与灰白色的手工西装,还特地梳了一个大背头,精致得就像第一次赶赴与姑娘的约会那般。
他走在行人道上,露出了一点小脸的太阳,只是吝啬地把更加明亮的光投到了天桥上的红色碎花坛里。早晨河边的行人也是稀稀几几,倒是,河边那白色石桥亮得莫名的新奇,石桥上的刻雕,生动、活泼得就像一只只马上就要成为狮子的小狼狗。河里,倒也是十分难得地被灌满了水——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清洁工人坐在窄窄的小木船上,打捞着河面上、河底下腐臭的垃圾——他总能像钓鱼那样掀起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塑料袋子,有单纯的只需像是已经毫无生命里的树根。他也常常会梦到这些东西。
河的对面,一颗老树斜斜地抛了出来,恬不知耻地把自己陈旧而腐朽的身躯倒影在河面上。在树的根底,它那些丑陋的、沾满泥土的根条已经把河床边的大理石头戳成了千疮百孔,让他牙痒痒的,总是拼命地想要把些什么东西塞进去。大概,也是这端午节快到了——河的远处,已经有人用钢条铸起了一个铁架。他们将一条长长的龙舟摆到上面,再给架子铺上一个蓝色的铁皮顶。小木舟似是刚刚上了漆,颜色就跟陈了锈的铁皮一样。他知道,那些人还指望这小木舟能给他们赚来一点喝酒作乐的小钱……
地铁口处,他倒是有些好奇了——他弯起食指,数过来,数过去。确实,路边的早餐车,已经有六辆了。卖鸡蛋饼的,卖汤面的,卖炒粉的,卖牛杂和煎粿的……他在卖鸡蛋饼的档口处站了两分钟,买了一份鸡蛋饼。他发现那老板的制作手法明显要比一年前熟络多了。他打开了某社交APP,看了几眼,又马上关闭,把手机放到了胸口袋里。
他选了一角地铁外围的墙脚,吃了好久的鸡蛋饼。他还特地买了一瓶矿泉水。他想要像年轻时候那样,一口饼,一口水。可是,当他发现有青年人从他身边经过,他就会马上把饼从嘴巴里拿开。自然而然。他不愿意被人见到自己现在吃食东西时的丑态。
把鸡蛋饼捏紧,他就看到了一片大大的广场。他有在那里跳过舞。广场外围,有两柱升得好高的路灯。路灯下,是各色的共享单车,车鞍上的雾水,大概是最近的暖流撒上去的。在广场两边,是好几个种着草的花基。花基里面,像是也有几点细小的花,但它们弯曲不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如果有一些衣着鲜艳的年轻女孩走过,他就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过去……直至对方消失在地铁门外的早高峰队伍里……
他是出早了门了。
在他到了预定公园时,太阳才刚好把那些凉亭的亭儿尖投射成一叠叠小三角。亭子里,人也还不多。那些人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看上去和他的年纪相差都不大。他挑选了一张长椅坐下,四周看了一下,才把这几天写成了一张草书拿了出来铺在跟前。他又把自己口袋里的眼睛盒子往书纸的一角压了上去。好些个年纪同他差不多上下的女人,走过开,到他跟前,对他竖竖大拇指,然后,很快地又马上走开了……
他就那样怔怔地坐了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到了昏昏暗暗,各处都摇逸上了炫目的金黄,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征婚告示叠好,放回到口袋里……
他昨天是做了一个色情的梦……
今早,他起床却只是觉得忘记了一些什么东西。他把被子掀开,换上昨天的衣服——他煮了一壶准备用来泡茶的开水——他开始洗刷——他在猫儿的小碗里倒了一些粮食和豆浆——他推了一推那只懒洋洋地趴在书案上肥猫——他用毛巾擦拭起桌上的笔架、砚台,相框以及相框里的相片——他看了又看他的老伴——他像是很久没见过她了,他想她了——他的老伴,是在五年前的四月走的……现在,他又要孤零零地度过一个即将到来的四月……
他轻轻地,又抹了抹相框中她老伴泛着光的白发——他把柜筒里的老花镜、征婚帖拿了出来——今天,他还得再出一趟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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