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涅阳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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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9月21日,里尔克在巴黎写的,那年他年仅27岁。
开篇,就确定了谈话的对象是上帝:主呵,是时候了。
这句子,读起来语气要短促而庄重,有种命令的意味。
我们知道,夏天盛极一时,因为它的热烈,给人的感觉是不可一世。根据“秋日”这个题目,这个短句子,显然是一种感叹,感叹不可一世的夏天终于过去了。
主呵,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
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
让风吹过牧场。
“把”和“置于”及让,是三个命令性的词语,或者说是一种命令的眼神。
这些意象,有着奇妙的对位关系,就是你的影子与风,日晷与牧场,在上下文中,彼此呼应,互为因果。
影子是有形的,而日晷是通过影子的方位确定时间的;而风是无形的,牧场是日晷在时空上的扩展。
诗歌是比喻性尤为强烈的文体。
一般来说,明喻是横向的,靠的是、好象、仿佛、如、似的,这类词来连接;而暗喻是纵向的,靠的是上下文的呼应。
诗歌是有方向性的,这首诗,就是诗歌方向性很好的例子,按照由近及远,从中心到边缘的顺序,慢慢展开的。
日晷是中心,而上帝的影子为万物定位,从这里出发,风吹向广阔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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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仍保持着开始时的命令语气,带动这一转变的是风,是风促成季节面前事物的过渡。
诗歌,是直接呈现事物的,也就是说,它是实在的,用具体的名词动词呈现出内部的核心因素。
这首诗中,最微妙的就是,用一系列强制性的动词,让这个季节的变化,形成层层递进的美感。
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
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把
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
让/给/催/压。
这其实,是葡萄酒酿造的全部过程,被这几个动词勾勒得异常生动。若进一步引申,这里说的,似乎不仅仅是酿酒,而是生命与创造。
里尔克的诗歌晦涩,很多人读不懂,这也是实情。从最早接触诗歌到现在有二十年,接触里尔克的诗歌,也近乎二十年,对他的热爱与喜欢不仅仅是在口头上。
在诗歌界,很多人说,里尔克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
这一点我极为认同,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抱着一位诗人的作品,持续阅读二十年呀!
跑了一会神,我们继续来看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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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就是全诗的高潮。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
这里的前两行,可以说是里尔克的代名词,孤独的诗人,忧郁的诗人,寂寞的诗人,就是说的里尔克。
这几个短句子,几乎概括了里尔克一生的际遇,即他没有故乡,注定永远寻找故乡。
大约在里尔克写这首诗的两年前,他在给他的女友后来成为妻子的信中写道:“您知道吗?倘若我假装已在其他什么地方,找到了家园和故乡,那就是不忠诚。我不能有小屋,不能安居,我要做的就是漫游的等待。”
也许这书信里的内容,就是对这两句最好的注释。
后面三行,前两个词语,带哲理性的自我总结,转向客观性白描式的叙述,和自己拉开距离,就像电影镜头,从近景推向远景,从室内拉到户外,以一个象征性的漂泊意象,进行结尾。
这还是一连串的动作:醒来,读书,写信,徘徊。
落叶纷飞的出现,强化了这一动态,凸现了诗人的孤独与漂泊的凄凉感。
与我们中国的大诗人苏轼的句子异曲同工:“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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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尔克的作品中,这是一首完美到几乎无懈可击的诗作。
从整体上看,每段递增一句的阶梯式结构,是诗人刻意营造的,逐步推向最后的高潮。
开篇显然与上帝有某种共谋关系,同时带有胁迫意味;
中间的酿造过程,是由外向内的转化,这创造本身成为上帝与人的中介;
结尾处,是人生途中的困惑与觉醒,是对绝对孤独的彻悟。
从上帝到自然,再到人,最终归结于人的存在。
这是一首充满激情的诗,但同时又非常克制,就像激流,被岩石压在地下,激情到了才喷发出来。
这激情,来自诗人正视人类生存困境的勇气,因触及我们整个时代的“痛点”,而带来精神的升华。
这首诗的玄妙,正是基于意象的可感性,我们从思想的根源处读进来,才能体验出一个漂泊者内心的激情。
正因为这样,才会被许多关注内心成长的人,反复地引用,反复地再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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