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高原的夜空,星星明亮,夜空高远,简单而又干净。我喜欢那些纯粹的事物,只有在纯粹中,才有圣洁的光芒。此刻,我又重回高原,重新站在一片镶满宝石的夜空下,冷风吹过,沁人心脾的凉能够穿透整个身躯,直达灵魂。我对这个世界总是一半厌倦,一半渴望。走了太远的路,在某些瞬间里整个灵魂都会觉得疲惫,而在另一些瞬间里却又对未知的远方充满向往。
大多数时候旅途并不如意,特别是当你骑着单车走在这片荒凉的国境线上,遥远的城市像一场梦,那些繁华和富足与你越来越远,你将在一片匮乏和荒凉中忍耐着饥饿和孤独。但是有一种热爱,总能让你在热泪盈眶中感受到大自然赋予生命的韧性和倔强。
也许我应该好好铭记这一天,铭记那些饥饿和疲惫的时刻,铭记内心的焦灼和坚持。也铭记灵魂里的高贵和顽强。这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翻越的又一个垭口。然而因为饥饿,使它比以往翻越的任何垭口都要幸苦。
清晨的德究通布满了寒霜,天空蔚蓝的光照耀在这片山林深处的时候,我的篝火还有温热的灰烬。夜晚的寂静还在延续,零星的几声鸟鸣无法唤醒一座森林的热闹。我起床,收拾行李,再次点燃篝火,烘烤着僵硬的十指,把八宝粥加热。检点食物,只剩下一块饼,一瓶八宝粥,和一根香肠。八宝粥是路上认识的小哥哥送的,食物仅此而已。水倒是很充足,寒冷中,我对水的需求并不大,只是这漫长的爬坡需要食物来提供动力。
打开旧房子的门,远处雪山突兀的耸立在森林之上,洁白的雪包裹着黑色的山石,清晨明亮的光线中,那雪的白和山的黑是如此的纯粹干净,清晰明亮。此刻,美已经成为了一个肤浅的文字,我难以言表的内心纵然在饥饿的煎熬中依然对这雪山爱的痴狂,爱的迷恋。
天寒地冻,出发的时候我在身上加了条抓绒裤和毛衣,漫长的上坡没走几步,就开始感到燥热,又在路边脱下衣服。道路开始之字形在山中延伸,雪山随处可见,雪或多或少,山峰或迭起险峻,或雍容平缓。松柏高大,在山谷中铺展开一片绿色的海洋,路上依旧鲜有车来。边坡上松散的石头悄然落下,堆在路边。
随着海拔的升高,树木越来越少,雪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而我越来越饿,双腿发软,虚浮的有些打飘。也许还夹杂着轻微的高原反应,头昏眼花,精神萎靡,在一片晃眼的光亮中,不去拉姆拉措,仿佛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天空蓝的如此美好,云朵洁白,在雪山顶上,还点亮了五彩缤纷的虹。我推着单车,强忍着肉体上的折磨,把这一切当作是一种苦修,凭借着本能前进,每走一步都是一种胜利。
当在饥饿中备受煎熬的时候,我也想向路上过往的 自驾车辆求助,讨一些食物,但是我内心的自尊和骄傲封缄了我的唇舌,让它们无法出声。有时甚至路过的车辆停在了我的跟前问我要不要水时,我还是婉拒了。有一辆车问我要不要饼干时,我满心渴望的说如果你有多的,可以送我些。他在车里翻找了一下,却没有饼干了,我还是谢过了他,然后继续拖着饥饿疲惫的身子出发。
慢慢的走出了森林,目光穿过曲折蜿蜒的道路已经可以看到垭口竖起的牌子时,我精神了许多。眼前的景色也愈发壮美。连绵起伏的雪山白如奶油,雪中裸露的岩石,黑黢黢的仿佛散发着黑芝麻的酥香,天地之间,色彩纯如处子,从遥远到身前,一片雪域高原上,所有肉体的苦痛都被风吹散了。美能拯救一切,我甚至能骑上单车了,仿佛那些饥饿和疲惫都是想象出来的,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路边融雪的溪流哗哗流下,冰挂从路上边坡的雪中垂下。远处低矮的灌木丛中,雪流出一条条触手般的印记。那些没有雪的黑色山峰险峻突起,尖锐嶙峋,在蔚蓝的天空下,亦是美的不可方物。
我终于拖着疲乏的身躯走上垭口,风有些大,矗立在垭口,远山都是雪的国度,世界一样的雪,一样的白,一样的圣洁,一样的寒冷。垭口上有厚厚的雪墙,这雪因为接近人类而变得肮脏。
转过垭口,又是一片雪的世界,道路从山谷中蜿蜒曲折的盘旋而下,远处雪峰重重叠叠,近处的一片山峦上,白色的雪和黑色的砂石交织成了斑马的纹路,一道道黑白相间的色泽,使其如同一幅现代艺术的杰出绘画,让自然之美中交融着人类的艺术天赋,我停在山上,吹着冷风,不肯离去,不停的寻找着那美的影子,想要用相机把它们定格下来,然而,无论我透过相机镜头看到的景物是多么的美丽,然而,一旦被相机定格,那美瞬间失去了活力,仿佛是一条鱼,透过溪水的美是无法被捕捉到手中的。
我失望的离开,走在漫长的下坡路上,必须要十分小心的避开那些坑坑洼洼和搓衣板路段,必须要谨慎的控制着速度的快慢,以此保证自身和单车的安全。我的单车和我一样顽强,虽然它的外胎已经磨平了棱角,然而它依旧坚持着不肯轻易爆胎。
终于走完了二十多公里的下坡道路,来到了目若村,这个山谷小村落也带着几分宁静之美,我走在村落里寻找饭店。小小村落里都是旅馆和小餐馆,物价很贵,一份炒饭都要二十多块钱,但是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吃饱,金钱真的成了身外之物。
吃过饭还不到五点,我有些迟疑要不要继续出发,不远处又是一个垭口,只是这里没有卖馒头饼之类的干粮,我想让旅馆老板给我准备些饼作为干粮,加上太累了,也就没再出发。这里住宿挺便宜,三十块钱的床位。只是食物贵的离谱。然而也无可奈何。
当夜色降临,世界冰冷,在这片高原之上,我的欲望再次缩小的只剩下一张温暖的床和一个简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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