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2丨写出受苦人的苦,好比菩萨们念的经

作者: Andylee | 来源:发表于2021-12-03 17:44 被阅读0次

    “唐大历四年,这一整年,杜甫都行走在他的穷途末路上,为了在兵灾离乱中找到一处容身之所,他从洞庭湖起身,先到潭州,又抵横州,再返潭州,终无所获,一整年却又倏忽而过,别无他法之后,他只好住进江上的一艘小船,自此,他便再没有上岸落脚之期:第二年春天,潭州大乱,他只好移舟前行,到了郴州的耒阳县境内,在一个叫做方田驿的地方,江水高涨,舟不能行,期间,耒阳令曾遣人送去食物,待水退去,耒阳令再遣人探看,但见江水茫茫,杜甫和他所乘之舟早已不知所踪”。

    这一段文字出现在《诗来见我》一书的“枕杜记”中,杜甫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年中,可以用颠沛流离来概括。他的痛苦在大历五年的冬天停止了。

    大历三年(768年)正月,杜甫携家出三峡,经江陵、公安,暮冬抵岳阳。之后,杜甫漂泊湖南,贫病交加,濒临绝境。大历五年(770年)冬,杜甫病死在湘江舟中,时年五十九岁。一条大江,一叶扁舟,一位诗人的归宿。此情景让人想起后来的苏东坡在《自题金山寺画像》的诗句:

    心似已灰之木

    身若不系之舟

    这是东坡先生写下被世人公认的最后一首诗,此时,苏东坡也在垂暮之年,从边陲之地乘船沿着运河北上。在起伏的水浪中,东坡先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船。我们不知道的是,东坡先生是否读到过杜甫在大历年间也在水浪之上写下的诗。

    喜欢读唐诗的人,最终都会在杜甫的诗句里相遇。杜诗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人走上前去,翻开《杜工部集》,去一一指认在杜诗藏身的自己。读杜甫的诗,需要人的经历和时间都到场了之后,才会有豁然开朗的歌。

    李修文在《枕杜记》一文中选了一首不似老杜的杜甫诗:

    天下郡国向万城,无有一城无甲兵。

    焉得铸甲作农器,一寸荒田牛得耕?

    牛尽耕,蚕亦成,不劳烈士泪滂沱,

    男谷女丝行复歌。

    在目睹疮痍处处之余,杜甫在诗歌里仍然留下对一种可能性生活的期待。那就是“牛尽耕,蚕亦成,不劳烈士泪滂沱,男谷女丝行复歌”。尽管现实一再告诉杜甫------这样的男耕女织的生活只可能出现在想象中。

    初初读杜诗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老套,等到人明白了生活的苦之后,杜诗才开始变得雄奇起来。一般来说,语言入到诗里,大多都会改头换面,杜甫走的路径不同,他只是做到了“照实写来”。苦就是苦,痛就是痛,愁还是愁。别人的苦也是自己的苦,自己的痛也并非仅此一味。所以在洪业著述的《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一书中,我们能读到洪业在字里行间留下的款款深情。杜甫的传记,也同时是他的“诗传”。李修文在《诗来见我》中写自己与杜诗的相遇,与其他诗人不同。杜甫诗,李修文是闪躲的,直到躲不开。

    “过去好多年里,我一直都在躲避他的诗,那些诗,像是乌鸦,一群群,高悬在头顶,驱赶不去。哪怕不开口,你大概也知道,它们像巫师,正在对你进行持续的指认:年轻人,别逃了,现在,眼前,那些残桓断壁,那些踟蹰流散,就是你的命。”

    杜甫的诗,在年轻气盛、四海升平时,不太容易受人待见。因为它的味道是苦的。就像是“你的面包是黑色的,你的命运也是黑色的”这句话中显示的宿命一样。《诗来见我》中讲述那些诗作中,只有杜诗出现时,是硬生生砸过来的。杜诗里的苦味仍然就像昨晚新造的一样新鲜。其他的诗作和诗人,是我们走向它,杜甫的诗不迎人,不走近,它就在旁默默地站着,等着人直愣愣撞上去。

    杜甫诗中有什么呢?说不清楚。

    有“受二遍苦,遭二茬罪”这样的说法,在这句话里,似乎苦只能一遍,罪不过一茬。但事实是这样吗?如果是的话,杜甫诗顶多流传几代就应该湮没了。只要人间的苦和罪不停歇,杜甫的诗想必会一直流传下去。李修文在“枕杜记”中写下对杜诗的体会:我和杜甫,终将有更多的相遇。

    李修文将一本《杜诗选注》放在枕下,诗在枕下,人在杜诗里,在起伏的水浪中,和舟上的杜甫一样,想着我们拼命的根本,万物显形之后的最终答案。

    《诗来见我》的文字要比《山河袈裟》柔和一些,对比《山河袈裟》中粗砺,《诗来见我》要细腻。把诗作溶在文章里,不易把握。一首诗在隔了千年之后,再次走近一个人,要得是人与人之间的贯通,是事与事之间的关联。换言之,我见诗,就好比千年之前那位写诗的人在梦中见我一样。人间的苦与难,一直没有减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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