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旅馆

作者: Payday | 来源:发表于2018-12-21 14:38 被阅读12次

    住在三楼最里面的老妇人,在等儿子从战场归来。

    她每天摩挲着上世纪生产的地图,边用右手扶着老花镜,边用左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地图上的某处,对送餐的我说,“在这儿,你看,他在这儿为国家效力。”平常不忙的时候,我会坐下来听她重复回忆一些关于她家庭的事。今天不行,今天旅馆竟然客满了。

    老妇人隔壁,住着一位典型的海盗。还是典型的失败者。门没锁,他靠着窗户,好像在尽力将下方海水的飞沫吸进肺部。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就是铁钩,此时铁钩还挂在床头,像个倒悬的风铃。我放下他的早餐,说着祝他用餐愉快的客套话,慢慢退了出去。他从始至终都望着大海,礁石和一艘不存在的船。

    我敲了敲对门,听见里面传来叫骂声和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门开了,一位头发蓬松柔软的女人接过了餐点。她今天大概在画烟熏妆,她轻笑说,怎么?好看吗?我点点头,想象下一个来到她房间的男人会不会后悔。

    此时,房间里并没有别人。我问她,刚刚是窗玻璃打碎了吗?

    “哦?不是我这。亲爱的,你得去隔壁看看,隔壁的小鬼每天都不安分。也许明天她会一把火烧了这个旅馆,到时候我们住哪呢?啊哈哈。”她夸张地笑着,眼角的皱纹没能阻止。那就说得通了,我轻轻关上了她的门。

    咚咚咚,来人开门速度太快,仿佛一早上都在等我。这个被叫作小鬼的家伙,其实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女生,只是她永远以为自己只有七岁。她一直过着缺少父母的生活,即使在真正七岁的时候,她已经独自在街头活下去了。

    看出她对今天的早餐不太满意,撅着嘴,整张都在说“我最讨厌炒蛋了,还有这个面包硬的跟砖头一样!”我耸耸肩表示无辜,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放在餐盘上一起递给她。她这才露出笑脸。

    哪天得找厨师长聊聊了,我边想着边走向下一间房。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但我知道会有人来开门,很快,门后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他的模样真的很有绅士范,与这间略显破旧的房子不太相配。裁剪得当的西装背心,平整光洁的白衬衫搭配纯黑的袖扣。他很热情地让我坐下,和他共进早餐。真正意义上的深居简出,可他每天都保证自己的状态很精神,他喜欢听我说起客栈的新闻,小道消息,镇子里发生的新鲜事。至于国内国际的新闻,他订了报纸,每天都会阅读。我时常问起,为什么他不愿出门?

    只有一次他回答了我,在他妻子的纪念日。“要是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见到的面孔,就无所谓了。无所谓是不是那个世界,我知道不是,我想见到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

    我并不能坐下,只能抱歉地告辞。三楼最外面的一间,是刚入住的背包客,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从始至终,他都在门口看着我将餐点送进一间一间房,听我们简短的对话。

    我看着他,他非常快速地将早餐接过放下,激动地说,“老兄!这座旅馆里住着都是些什么人?我昨天在大厅看到海盗了!你知道吗?他腰上有弯刀手上是利爪。还有,沙滩上总有个疯婆子逮着人就问战争结束了吗?她难道不知道战争结束多少年了吗?”

    “我昨天夜里还看见远处的酒吧起火了,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些什么吗?我总觉得这里处处都很诡异。”

    我有点被这个新住客的惊慌失措吓到了。他好像来自北方,想到温暖的沙滩和旅馆度过冬天。我试图寻找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但思来想去,太费口舌了。

    “先生,你见着的都是这儿的住客,他们很好相处,酒吧也已正常营业,你只管放心。”

    我顿了顿,“唯一的建议,别去二楼。”

    他的瞳孔在眼镜后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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