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下午去邮政大厦面试。从大楼出来以后，看看时间还早，就随便上了辆公交。车上人不多。坐下来回想面试的经过，觉得没有犯出大的错误，个人感觉良好。但是，根据以往经验，个人感觉不足采信。花费整整两天时间为这次面试做准备，至少我自己这关是通过的，剩下的交给老天去办。顺其自然的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言不虚。

公交报站中山公园。想想自己还未曾去过，闲来无事，索性进去转转。游乐场里人群涌动，不过自己无人相伴，也寡然无味，只得匆匆而过。行至松柏浓荫下，见一片荷塘绿意盎然，遂稍减心头愁闷。未见荷花春色，只有大片大片的荷叶绿色，郁郁扑面而来。初看欣喜，久视之后眉头不自觉皱起。我竟从这浓的化不开的绿色中嗅出一股凶煞之气。闭眼自省，恶感渐消。绿色，好一派勃勃生机的盎然！君不见残荷败叶零落处，曾风光无限，如今却是凄切冷清，而那绿色，那蓬勃之势可曾顾虑过，那不顾一切地生长可曾怜悯过？不由感叹，这实实在在就是生命之恶啊！同样是生命的延续和存在，为何竟这般迥异？原来生命也有其可怕之处。这个念头让我默然良久，沉思良久。然后，就释然了。一个完整的生命包括了出生、成长、成熟、衰老和死亡，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喜怒哀愁，人之常情。生死轮回，因果相随；天地乾坤，道法自然。这实实在在就是生命之势啊！在我脑海里经常有这样一幕经历在闪回：当骑车穿过人民医院外的街道时，我看见医院门口有位妇女在两个女人的搀扶下哭得好不凄凉，她一边哭嘴里一边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许是死去亲人的名字吧，而相隔仅十多米远，却是一片噪杂的喧嚣，有几个人围坐在小店门口的桌子旁打扑克，嬉笑怒骂，好不高兴。十米的相隔，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让我于仓促间懵懂到了生死的距离。逝者如斯，生者已矣。离开荷塘时，我看见有人在拍婚纱照，几人脸上带着笑意在围观，不时交头接耳。阳光下，荷塘边，新娘在白色婚纱的映衬下，眉目含情，娇靥如花。

树林间，我看到一颗古槐。树干粗大，枝叶虬结，古拙纯朴。以手抚摸，想从中感觉时间的流淌，感受岁月的沧桑。不过，我毕竟太年轻了，我生命的触觉尚需磨砺。其实，我也渐渐懂得，年轻时就去做年轻人该做的事情，这些关于生命的感叹留待以后百无聊赖时消磨时光用。旧习难迁，每每我也只能苦笑自嘲罢了。

漫无目的地走，恍惚间耳畔响起此起彼伏的歌声，并有二胡悠扬的琴声相和。凭着感觉，逐渐接近歌声传出的地方。结果，在一处凉亭下我发现三个中年男子围着把二胡有高有低地相互唱和着。在离此不远处是一片空旷地，几株上年纪的朴树杂植其间，遥遥相对，仿佛也在唱和着什么。寻一株最大的朴树，坐在树荫底下歇息。中年男子的嗓音沉郁厚重，满是磁性。是深情，是怀念，是豁达，是沧桑。百味杂陈，令人回味。

环顾四周，远近有几对喁喁私语的情侣，还有一对老年夫妇，在他们中间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逗趣着落在草坪上的大群麻雀。收回目光，看着身旁有些斑驳的树干，我发现令人惊异的一幕：从树根起，整个树干上蠕动着无数的蚂蚁。忙碌的蚂蚁井然有序地上下穿行于树干上。一瞬间，世界在我眼前好像竖立起来。因为我想起面试时在高楼玻璃窗间看到的楼下街道的景象。涌动的人群，秩序井然的街道。两者何其相似！然而这是两个世界的存在。记得当时窜入我脑海的第一个想法是，等我工作以后，自己就像这忙碌蚁群中的一只蚂蚁，穿行其间。看着面前大树的如盖枝叶，我默然了。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以前不懂，现在倒是有点明白了。就像这棵树，其内有一套循环的系统在不息地运行着。树根从土里汲取养分，树干运送养分至树枝，树枝传给树叶，树叶进行光合作用。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而蚁群附着于此，是组成树世界的一部分，也可以将其看做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世界，即蚁群社会，如同进行光合作用的树叶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工厂或世界。我们每个人也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志向以及亲朋好友。具体到每个人自己，又可以分成几个不同的世界：有时喜悦，有时悲伤，有时积极乐观，有时消沉悲观，有时善良，有时邪恶。恍惚间，我看见一个一个气泡漂浮在周围，每个人气泡都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我又想到以前读过的《时间简史》，想到行星运转，想到银河系，想到无边的宇宙。后来，想起一个女性朋友曾经告诉我说，每个人的生命就是一个一个的孤岛。她说这句话时，我看得见她眼中的悲伤和一丝难以割舍的坚持，也许没有坚持，那不过是我的错觉或是她的习惯使然。就在她说这句话同一天稍早的时候，我骑车在马路上飞奔时于一十字路口处差点跟一辆行驶的吉普车撞个正着。幸运的时，司机是个中年女性，她清醒地提早刹车。当我近在咫尺地从她的车前急速穿行而过时，还好心地提醒我一句，小伙子，慢点骑车。对此，我没有理会。因为我被几乎要撞车的那一刹间的顿悟击蒙了。生命是一个个的孤岛。如果我就此死去，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呢？除了我的亲人外，有几个人知道曾经有我这个生命来而复去呢？

而今，在此地，在中山公园的这棵树下，我有了另一层领悟。我想到，世界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恰恰就体现在这一个个不同世界的交流与沟通上。据我个人的经历，身心的健康来自个人内在的以及内外的调节。个人如此，社会亦然。但是，存在一个问题。自从走出校门以后，我发现自己有点受骗的感觉，仿佛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白活了。因为越来越多的现实经验告诉我，自己以往所生活的那个的世界跟现实的完完全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在这两个世界之间不存在有任何联系。那么，一直以来我所虔诚追求的自我的实现就是要在个人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实现一种可行的沟通和交流。这非常艰难，毕竟现实是铁血一般的存在，让现实发生改变有多难但凡知事（世）的人都明白，而个人命运又满是无常与偶然。但不妨碍个人内心有所坚持，内心是属于个人世界的。再说，实现自我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想通这一点，过去诸多疑惑的地方也就释怀了。后来，出于年轻心性，我想到了恋爱。当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因偶然相遇，摩擦出火花而相互爱恋，就像是两个世界间的沟通与交融。这两个世界间的交融明显比个人与现实世界间的交融要容易实现的多。这难道就是爱的秘密？人有血肉之躯七情六欲生老病死。在有限的生命旅途里，人通过爱寻找到一种沟通不同世界的方法，在爱中，人欢欣愉悦，人悲痛哀愁。这难道就是爱的意义？

此亦一世界，彼亦一世界。现在让我来解读这句话，我会说，此眼观世界生命个个是孤岛，彼眼观世界万事万物息息相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似乎是懂了，不过，我最终还是不懂的。我以我眼观世界，怎能识遍万千气象呢？想到这里，索性放手。多想无益了。

抬头仰望，枝干蔓延，绿叶满树。看看光景，已是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