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春宿夜,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这几日的纷繁该从何写起,纷杂的画面太多,在脑子里频繁切换,如过胶片盘的旧电影。回乡总有少时伙伴的聚会聚餐,昨夜酒喝太多,至清晨醒来还有酒意,其实也不多,相较劝酒的朋友们,那都不算喝酒,可我已是多年不经此宿酒的场景,虽已是些许不适,终究却是满心的快乐,伤怀的快乐起来。
回乡扫墓时在清明时节,自三年前父亲头蒙一块红布,给推进焚尸炉烧了,看一股黑烟从烟囱里飘出后,我便匆匆离乡而去,似乎刻意要远离,漂泊中才有另一种安全感,我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三年来一直未曾在清明时去墓地祭过,传统意义上我不是个孝子,各种人情世故的打点也不周详,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怀想父亲,偶尔梦里会远见他佝偻的身躯,想上前说话,他却没了踪影,于是那梦里是伤怀的。
今晨前往墓园,照例是要准备香烛爆竹、纸钱鲜花,旧时的国人祭奠似乎只用香烛纸钱与爆竹,这后来的鲜花应是与时俱进的西方样式。近墓园的沿途已是紧密的祭奠用品货摊,花花绿绿的各式用品,绿的灯笼、金的纸屋,红的炮竹,白的菊花。。。商户主们殷勤的叫卖招呼着客人,祭奠的人们亦嬉笑还价的挑拣着,熙熙攘攘的热闹着,集市般的繁荣,不见悲情的忧伤,不见断魂的行人,只有这清明的雨如期的纷纷。
入得园里,遍地已是硝烟弥漫的炮声大作,人群熙攘簇拥着鱼贯而行,墓地里既有跪拜的啜泣,亦有戏谑的笑闹,既有哭诉先人不该离去的悲情,又有乞拜先人保佑平安的许愿。。。闹市般的祭奠场活脱脱的人间万象图,西方人常常在教堂、在祈祷中得见到神,而中国文明里这惊天动地的事却是看见了人的素面。
存身立命于京城已数十载,远离的不仅是父母,少时的伙伴大多也逐渐的疏离,此消彼长的人情自生自灭,要不是此趟回乡扫墓,也无得机缘得见上个世纪的友朋。家乡是个四线小城,这个国家底层的人情故事每日在这儿上演着。青年在荷尔蒙的恋爱里厮杀,中年在讨生活的无奈中奔命。相较外面的世界,这样的城市总是慢半拍的被时局拖拽着往前,于是,在这慢半拍的时差里便可觅得一份让人惶恐的温暖,一如昨夜的那场宿酒。
闻有故人回乡,总有旧友开始张罗着见面,那些曾经喝过酒打过架的男人,那些曾经恋过和被恋过的女人,陆续的聚齐一桌,男人们热烈的拥抱,戏谑的吹牛,女人们妩媚的喝酒,狂野的砸杯。昏天暗地的酒吧里,有歌手不停的唱着90年代的流行歌,于是错觉从未离开过,人就会在那些绵绵情歌里缓慢的过完一生。依赖于这份温情里觉得如此便一切安好,但又是惶恐的慌张,不甘在这旧时光里沉沦地老去。此种感觉如同毒品,让人上瘾又想挣脱。
少时的旧友未见老去,但儿女却都已长成,那青春靓丽的姑娘已在恋爱中要死要活地嬉笑怒骂,看得让人艳羡年轻就是资本,一定要多谈恋爱,何必从一而终,你不多爱几个男人,怎知这种混蛋动物是多么的有滋有味。
这小城的故事就是一天天的人情世故,今日有婚丧,明日有嫁娶,谁家的男人生意做起来了,于是张罗着日夜的请客吃饭,迎来送往。谁家的女人有了新情人,于是整条街的排档上都有了谈资。日子从清晨市场上的一碗剁椒米粉开始,也见街上叫卖菜农缓缓行过,也见小服装店里花枝招展的少妇穿梭。已是四月的天,空气中有了新生长的味道,终年未落叶的灌木又添新芽,只觉人世水远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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