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们单位调来一个去年刚毕业的实习生,“90”后,是个一米八的大男孩。他报到的第一天,我给他简要介绍了工作内容和职责,然后带他到办公室外面的工作区参观。当时我自顾的走在前面,回头却看不到人了,我以为他迷了路,又返回走廊去找他。此时他正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缓慢节奏,艰难的向我走过来,同时哈欠连天。我问他是不是前一天休息的不好,他说休息得挺好,我说看你没什么精神,他说,因为无聊。
这种空虚无为的状态,固然很符合愤世嫉俗的网民们对公务员的认识,工作的时段性特征也确实导致了忙闲不均的问题。但是,最近半年,密集的接触到这样无所事事又精疲力竭的年轻人,真是让我有说不出的难过。
没有什么比闲极无聊更耗费能量的事了,最近流行“瘫掉的一代”,精神图腾是葛优当年在《我爱我家》里的剧照。这副蓬头垢面,深陷沙发,像草一样不能自拔,生无可恋的惨状,通常被批评成“懒”。但事实上,“懒”只是一个结果,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的内心没有欲望。
这令我再次想起了拜伦的故事。
1823年,35岁的大诗人拜伦已经开始失去欲望了,他的生活变得无聊,死一般的无聊。于是,那年夏天,他跟着军队朝希腊进发,准备将生命献给战争。行军途中,他致信诗人歌德,倾诉自己的苦恼。
当时,歌德已75岁高龄了。
一个风华正茂的生命没有生活目标,没有情人,不想结婚,更不敢谈恋爱,将生活寄托于一场战争。而另一个风烛残年的生命却正准备向一个年轻的女人求婚,他的情欲像一个年轻小伙一样旺盛。
歌德是在拜伦的鼓励下向那个年仅19岁的姑娘求婚的,他对这场有着巨大年龄差距的爱情怀有万丈激情。
拜伦闻讯后,在异国他乡更加忧伤,他说自己是年轻的老人,而歌德是年老的年轻人。
一年后,拜伦在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中病死。临死前他对医生说:“我对生活早就烦透了,我来希腊,就是为了结束我所厌倦的生活,你们对我的挽救是徒劳的,请走开!”
与此同时,年迈的歌德还在那个美丽女子的怀里享受着生活,他的诗作一篇比一篇华丽而又激情澎湃。
图片来自网络我在过去的十年间曾三次使用这个故事,因为我在它所阐述的企图心中映照出了我自己。
第一次,是十年前初入职场,我管理着一个小小的广播站,为了让成员们在这个工作之外的社团里多投入一些热情,我给他们群发了这个故事,那时我们在这个平台玩儿得很嗨,还得到了数不胜数的赞誉和嘉奖。
第二次,我在一次约会中给刚刚交往的男友讲这个故事,当时他正在陪我买一件zara的连衣裙,我们还处在努力展示魅力的阶段,这个故事的正能量略带着一丝情色味道,给我加分不少。
第三次,领导的领导找我谈话,我用这个故事表达了对工作的一些看法,从此领导对我的态度不再是居高临下、上纲上线,而是时不时地跟我聊聊最近读到的书。
如今,很多文章鼓吹“岁月静好”,很多鸡汤提倡“与世无争”,有位老者跟我说,年轻人不是不能学佛,年轻人要学的是佛家的“精进”。可是现在的问题已不是“不努力”,而是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德勒通过大量的案例得出结论:“如果孩子长到15岁还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个孩子完全丧失了信心,并且应该给予他们相应的帮助和治疗。”我初次读到这个论断时,后脊背隐隐发凉。十五岁,我们想要考上好高中,之后的三年,我们想要考上好大学,之后的四年,想要好工作。这显然无法回答“我们想要成为什么”的问题。
王尔德说,人生有两种悲剧,想要的得不到和想要的得到了。压根就没什么想要的,简直已经不是“悲剧”的数量级,一个失去动机的生命,其存在是多么虚无,又有何意义?从量子论的角度来看,组成生命的素材和游弋于空气中的尘埃并无区别,是目的将我们固化下来,无论这种目的来自博爱的上帝还是自私的基因,它就是我们存在的基础。一杯水如果不能用来解渴、煮饭、洗菜、浇花,我们就会把它倒进下水道,让它流向源头。一个人,如果丧失了内心的渴求,时间的流逝并不比停滞更好过。
我身边的这些年轻人,他们拥有看上去很美的一切,稳定的工作,貌似受人尊敬的地位,平静的家庭生活,可爱的孩子,如果要实现父母的期望,他们已经做到了,但是如果想要超越父母的期望,他们就必须活出自己,必须弄清楚自己的欲望指向哪里。
这是每个人早晚要面对的生命终极问题,毕竟二三十岁的年纪,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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