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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扎专栏|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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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自说自话自然人 | 来源:发表于2017-05-03 13:58 被阅读7次

           星期二被告知出现在舞台上就会被移民署带走之后,我们迅速找到了一个女孩来代我演出这个角色。当时的我确实是笑着的,反而安慰看似沮丧的L(我新戏的制作人)。我们两个坐在咖啡厅外面的圆桌上,面对着。我说:“没事,一切都能解决的。”说这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点觉得,这佷大程度上只是一句万能的台词而已。我一直笑着面对这六个小时中发生的一切,而笑要显得比哭更加没有价值,它没有意义,就好像是长在腋下的一个小黑斑,没有意义。

          我们与那个小女孩约在晚上6:30, 还是那个咖啡厅。可不可以这样说呢?连空气都让人不安心。地上的蚂蚁团成一团,有的爬树,有的走在水泥路上。只有这个咖啡厅中昏黄的光,一张胖乎乎的脸,画面整齐不乱,让我疲惫的心,能暂时倚一会儿。

          我提早来了,随便找了个椅子,倚在那里,眼睛斜着看一个摄影师拍花篮,他好认真。过了一会儿,小L和约见的女演员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比剧场里看到的还要漂亮些。生活没有刻意被设计过,就这么理所应当的进行着。我们选了一张靠后但是居中的圆桌坐下,我总是不喜欢坐这个位置,旁边有别的桌子,而我们在他们之中,被他们围绕,但又不是那么紧迫,中间依然有很大的空隙。这种感觉更是不好。靠墙的角落有一张空着的桌子。小L不停地在和女演员讲着我们这个戏,她佷专业,讲的很细。但我的眼睛真的无法离开那张角落里的桌子。还有玻璃中它的黄色影子。

          她们似乎讲完了,我也似乎感觉到了她们盯着我时的尴尬。我一下子回过神,有点对自己的不专心表示抱歉的意思。我直接开口,不让时间留的太长,我觉得这样的处理显然再恰当不过了。“你一会儿有事儿吗?”我问女孩,关切的语气。女孩的眼睛透露出诚意,摇头说:“没事。” “那你们两个读遍本子吧。感受一下本子,不懂也可以解释一下,好吗?”我说到一半的时候,小L就开始使劲点头,有点戏剧范儿放在生活中了。我余光中又出现了那个角落中的桌子。

          女孩拿着本子翻了翻,随口说:“这个剧不长?”我下意识回答道:“你的行高是17码,我刻意缩小了行高,别担心这个本会演到70分钟。”我的讲这些话时有些不经大脑。船开了。

          读第一场的时候,我觉得我写的语句有些难懂,感觉第一场写得并不像自己看本时候觉得的那么好。或是我的语句结构有些抽象。船离海岸越来越远了。女孩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忽大忽小。我余光中不再有那个桌子,我把头低下,已经快扎进本子里。我似乎能想象出女孩心里的想法:什么烂本子啊,乱七八糟的,好无聊。人总是那么可怕,因为她有皮,但还有脑子。人总是可以像一个烂苹果一样,皮是亮亮的,但里面却已经腐烂。墙头的那只猫,总是以一张平静儿严肃的脸看着我,但它确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恐怕这只针对未知的脑细胞。

           船已经离岸越来越远,摇摇晃晃地使人想睡觉。眯一会儿,一睁眼已经到了海中央。什么都没有。海的名字是让人恐惧它,怕它,但谁都逃不出去。挣扎一下便就是死,不反抗还能活一会。然后平静的海就在你的面前,你看着他,却找不见他的眼睛,他平静,不恼不怒,不杀你。你神经紧绷的站着,看着这片美丽的蓝色,气都顶在喉咙上,咽不下去也上不来。然后你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和崩溃,但看起来永远是那片蔚蓝。

           那个女孩的眼睛真大,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她。但却又迅速低下了头。最后一场之后接着一大段舞台指示,我平平稳稳读完之后迅速接上话:“好了,我知道有一些不好懂,其实还是可以再改一改的。嗯,第一场有一些晦涩,其实我就是想交代一下人物关系,和一些基本的哲学理念。”我一边说着,小L的眉头紧锁盯着剧本,这个表情对我来说还是太戏剧化了。我没敢再去看女孩的脸,我甚至忘记了这个座位从头至尾给我带来的不安。

           我就坐在那个船上。我快绷不住了。神经要断了。我知道我要死了。所以人死之前,人总是会为自己卑贱的生命辩驳几句。不是辩驳,而是在打可怜牌,让自己不至于死的太难看,毕竟我已经有不堪入目的23年了。人总是在快不行的时候,喜欢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感动上帝。而上帝却只会沉默无言。

           “我觉得挺好的,这个本子我很喜欢。”女孩抬头和我说。就在我不知所云,畏己所想半天之后,船居然到岸了。船夫喊我下船,我却全身僵直,不大会动了。我终于找到了他的眼睛。基隆港周围有很多民居,还有一条很有名的夜市,夜市高高挂起两排灯笼,黄色的。人们在夜市穿梭,眼睛在瞄准美食。夜市里的猪蹄和鳗鱼,我还在想着他们。我也想着一年前昌平麦当劳胡同里的烤冷面、酸汤水饺、卷饼。我甚至想街口那两个脏兮兮的垃圾桶。我的眼睛里还有着一片海,一片流向河流的海。

           后来,我们敲定了排练的时间,就散了。我一个人走回宿舍,疲倦。疲倦得有点让我难受。一年了,我来这里一年了,也许我已经习惯去忍耐压抑,接受它。我已经习惯了在大海中央的无能为力,我已经习惯了无处可动的绝望。我的生活是全蓝的,一张没有眼睛的脸。我习惯了,如果是习惯是一种贪婪,我贪婪于这片美丽的大海。到岸了。一年,我甚至变成了一块大理石。我嗜睡了。而如今到岸,我脚步沉甸,有些怀疑的走下船,当我听到他们说起闽南话,刺耳;直到看到沙滩上那只垂死的鸽子时,我知道我活下来了。大理石裹挟着鹅卵石,它还有口气。于是,我神经兮兮的觉得这一切应该值得庆祝。我觉得我应该抠自己,这时候我应该流血,我要把这片海染红,我不是要报复,而只是想给你生命。

                                                                                                     2014年初夏于板桥区大观路

    后记:有人说过,2016年的12月,我将处于一种无法抑制的回忆之流中。今天我翻开我自己的随笔本,看到了曾经自己写过的很多文章,真怀念那段每晚挑灯写作的日子。生活一下子就从14年到了17年,快得让人难受,就像是在海里呛水一样。这篇文章写在2014年夏天筹备自己写的小戏的时候,一个人在异乡人生地不熟,想弄点东西简直处处碰壁。本来想着自己来演自己笔下的人物,但是台有禁令我是不能登台的。一下子,这件事情就让我陷于深深火热之中。找谁来演呢?后来在很多很朋友的帮助下,小戏在台北成功上演了5场。时间过去了快三年,看起这篇文章,那段艰辛、劳累但也充实快乐的日子依然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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