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皖北村庄采风,时常能听得到“努”音。异乡人听起来,不明所以,也不明就里。“努”是个啥意思呢?皖北人怎么就爱把一个“努”字挂在嘴边?
饥努
皖北人有时候开玩笑,一不留神,就说某人“饥努”,或者叠用,念成“饥饥努努”。说起这个“饥努”,今天的人一定不解其意。但老辈人往往会心一笑。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但老辈人笑归笑,心里却清楚“饥努”里蕴涵着的苦。那是他们切身体味的累,那是他们心灵深处的一道永远也无法抚平的刻痕。
所谓“饥努”,是皖北乡人评价某个人待人小气的专用词。今天小年轻们一个月成千上万的收入,花钱不在乎,当然体会不到“饥努”的艰难。但老辈人记忆犹新的是,从前的他们,就是“饥饥努努”过日子的:一分钱掰成两瓣花,丰年想着贱年的穷,大人孩子的开销都“打紧板”……
尤其在为人处事上,更是“伸不开肠子”:少了,拿不出手;多了,负担不起。几经权衡,还是少之又少。因为他得考虑自己的腰包啊,一家老小的生活啊。于是,他在人前人后,就是一副“饥饥努努”的模样。人一堆了就灰了,也没有了志气。人家拿他取笑,他也得接着。人后议论他,他听着也当成没听见。他兜里空着,他心里明镜儿啊。
窝努
皖北人说“窝努”,意涵丰富。
通常情况下,他们说一户人家脏乱差,表述为“猪窝”。地也不扫,东西不加整理,换下的衣服不洗不叠——这样的人家,邻里之间是要笑话的。自家孩子把里里外外弄乱了,成了“猪窝”,长辈也一定要斥责。总之,“猪窝”之“窝”,是个带有贬义的词。
一户人家这样自己糟蹋自己惯了,甚至成了这户人家的标志,久而久之,那这家人的额头上,就打上了“窝努”的烙印。这家人的孩子大了,连儿媳妇都不好找,说不上。
有时候,皖北人出去,不明就里吃了亏,弄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自己也好,别人也罢,评价起来也就是“窝努”。当然,也仅此“窝努”而已。少有二回头去弄个明白,或者自己个窝火,想不开的。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下一回,多长个心眼,多加个小心就是。
努日子
习惯上,旧时皖北人把过日子说成“努日子”。在这里,“努”就是凑合。是啊。那时候贫寒,家家户户的日子都紧吧着过,几乎没有不凑合的。
我猜,这个“努”字用得好。它恰好跟皖北人那样在命运面前不低头、不服输的性格相匹配。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把它写成“努”——一种努力向上的劲头。
说起“努日子”,不论是小气有余的“饥努”,还是贬义色彩的“窝努”,其实重点要义,就在那样一股子心气儿。这个“努”,叫人想起先辈们埋头干活,浑身上下湿透的样子;更想起拽犁子耕田,累得呼哧呼哧只喘粗气的老黄牛。
一个“努”字,五味杂陈。一句“努日子”,过去普通的皖北人家,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一长篇大书。这篇书,絮絮叨叨,平平淡淡,但字里行间,透着的却是皖北人顽强上进的可贵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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