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元宵节一过,这个年也就算过去了,上学的,上班的早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外出打工的也开始陆陆续续背上行囊,坐上了去往各个城市的班车,农田里麦苗已经开始茂盛,绿油油一片,而农人们似乎还不能闲看庄稼的自由生长,这时候该除草施春肥了。
广袤的田野里,放眼望去,劳作的农人星星点点,除草的弯着腰缓慢后退;施肥的,挎着个竹编淘萝,沙沙声中地撒出一个个均匀的扇形。他们的动作看上去熟练而又轻盈,这不相称于他们的年龄,却相符于他们脸上的皱纹和手上的老茧。
留在乡村,还继续在地里耕作的,如今都已经是中老年人了,他们的后辈已经早早地离开了生养他们的土地,即使是农忙季节,也很少能与他们一起收割,一起播种。
劳作的身影中,效哥是个例外,他没有挎个淘萝去撒化肥,而是挑着一副沉甸甸的担子,担子的两头是两个又粗又大的粪桶,装满后足足百余斤。
挑着粪担子的效哥,依然有着富有节奏并充满弹性的铿锵脚步,扁担的两头也随之有节奏地上下摆动,神奇的是,你可以看见桶里的粪水漾出桶的高度,却不会撒一滴在桶外。这时,如果静静地听一听效哥浑厚悠远又充满地方特色的劳动号子,那远远看去,初春清晨的阳光下,效哥荷担而行,在纵横的阡陌上,在浅绿色的大地上的,这光和影,真是一幅完美的农耕图。
当然,这样唯美的画面下,那最原始最纯粹的味道还是会随着春风飘散到很远的地方的。但效哥不在乎,他也感觉不到,一方面生理的特殊机能起到了作用,久闻不觉其臭;另一方面,心理上的暗示效应,让效哥看到的是麦苗黝黑发亮直至谷穗饱满的那一刻。当他拿起长柄粪勺,上下搅拌均匀后,舀出满满一勺墨绿色的液体扬洒出去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时光的永恒,这种动作他从十四五岁就开始掌握了。
效哥施肥一直不愿意买现成的化肥,在他看来,买来的化肥刺鼻呛眼,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出来的庄稼又怎能和自家自然循环出来的肥料相提并论呢?
一担粪水浇完,效哥挑着空桶往回走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施过肥的湿淋淋的那块地,然后又看看阡陌另一侧邻家的地,他莫名有种优越感,邻家的地里的麦子看不出任何的不一样,那些化肥还是颗粒状,有待时间的分解,就像一个饿极了的孩子,食物虽然就在嘴边,但一时半会儿享受不了进食的快乐,而自家的麦苗儿呢,完全是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吃得满头满脸的快活样子。
从地里到家里的粪池,大概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效哥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对面也有个人摇摇晃晃挑着两个粪桶的担子一颠一颠地过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傻智候。效哥有点惊喜:“哈哈,你个痴麻雀儿,来帮我挑粪来啦…”
智候傻傻一笑,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说了啥,待到两人交错而过,效哥放下了空担子,智候也缓缓放下沉甸甸的担子,也不说话,喘着粗气,挑起效哥放下的空担子往回去,效哥则挑起智候送来的两桶粪水往地里去。
显然,效哥的号子声更嘹亮了。这瞬间让他找到年轻时刚刚做生产队长的感觉,那时的他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那时大家都还年轻,那时生产队的地还是集体的,他带领着一帮壮劳力,负责挑粪,大家采用的就是这种接力的方法,生产队无论多远的地,大家都可以接力完成,而且在接力的过程中,还可以通过震天响的号子完成彼此的交流。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啊!
那时的效哥就有了相当强的话语权,比如谁家的粪质量好,厚实,谁家的粪掺了水,淡薄,都在效哥的火眼金睛里。当然效哥还是秉持公道的,他会组织所有的农户,集中到生产队的打麦场,然后每家每户取一桶样本,大家就用扁担垫在屁股下,坐成一排,由一人用粪勺扬起每桶里的粪水,大家一起评判这墨绿色液体的质量。
每次,智候家的那一桶总会拿到最高分,记到最多的工分。大家也服,因为智候傻,智候老爹也没这力气往粪池里加水。
施完肥,已到晌午。
这时,于总的叔叔来找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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