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怕“鬼”。一狗二蛇三鬼,这三样东西,狗和蛇经常看到,鬼不曾见过。不曾见过,神龙见首不见尾,更神秘,更可怕。一到天黑,若屋里黑咕隆咚,不敢进屋。走夜路更怕了,隐隐绰绰,树呀,石头呀,人呀,看到任何东西都会毛发直竖,毛骨悚然。若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掉进水里,“呯”的一声,一个激灵,头皮一麻,紧绷的神经“咔嚓”一声断裂,只差屁滚尿流了。
村头有几棵硕大的树,树干粗壮,几个人才能合抱,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离村头几里路之远就能看到它那挺拔的,如一把巨大的绿伞张开的身姿。树下是必经之路,每每经过都要抬头张望。据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队上丢了一头耕牛,那时是很重大的政治事件,农耕社会,耕牛是宝嘛。县里、公社派人来调查,公安人员来侦破此案。但查来查去,毫无线索,排查队上人员,大多数是贫下中农,根红苗正,不具备作案嫌疑,只有一个地主崽子,二十多岁,父母双亡,孤儿一个。便怀疑他有做案动机,连夜提审。但他坚决否认,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又臭又硬。案件毫无进展,上面又催得紧,必须限期破案。无可奈何之际就认定这个地主崽子偷了耕牛,说他拒不认罪,极其顽固,罪加一等之类。队上、村里、公社就按这个意思上报了。地主崽子觉得是天大的冤枉,没法做人,亦或是罪孽深重,没脸面对父老乡亲吧?就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吊死在村头这棵大树上。
小时候不知道,倒是不畏惧,经常爬来爬去,几个小伙伴时常去摘大树结下的一种小果子吃。一到秋天,满树是密密麻麻的绿色果粒儿(一种比绿豆稍大一点的果子),密集得如八月桂花,摘几枝在手可以享受半天呢!不过,吃多了便秘上火,且满嘴满脸是紫色的汁,大花脸似的。小果子酸酸甜甜,各种鸟儿也特别喜欢吃,叽叽喳喳,成了鸟的天堂。有时候爬在树上,鸟粪如雪花一般飘落,白色的粪便落在头上,脸上,身上,弄得一身白,颇有“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味道。树的周边是许多块很大的青石头,一到秋天,人们便把红薯洗干净,切成一根根细长的红薯丝很均匀地摆放在青石上凉晒,要干未干之际,躺在石头边抓几根放到嘴里嚼,特别有意思,有水分,清甜,清香,又有嚼劲又饱口福。一边吃,一边仰望绿树葳蕤,鸟儿飞去来兮,一边凝视天空白云悠闲自在。那份惬意无以言说。
稍大后听大人说某某青年吊死在这棵树上,从此以后再不敢爬树了;经过树下便胆寒,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大树,总以为他还不曾离去,脖子上套着追命索,伸着舌头,失神的双眼怅惘地望向远方……若是夜晚单独一个人就不敢仰望,打起飞脚快速通过,好像真有吊死鬼隐在暗处,或者隐形地吊着,面目狰狞,嘲笑地俯视着过路的人们……
鬼从何而来?大多数是从大人嘴里“跑”出来的。他们以讲各种鬼故事为乐,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甚至手舞足蹈。且没有什么比讲鬼故事更吸引听众的了。人要说话,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有时不屑,或者容易引起纠纷;家丑不可外扬,日常生活也没啥好讲的,又庸俗无趣;只有讲鬼故事没什么风险,尽可以开心大笑,随便添油加醋,随便杜撰编排,就像在单位一样,不好在背后随便议论领导或同事的爱好或缺点什么,工作失误之类,只有开些不荤不素,不痛不痒的玩笑最保险,不会招惹是非;最主要是鬼谁也没见过,随便怎么说也不会错,你说它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就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没法较真。所谓“画鬼容易, 画犬马难”;蒲松龄写《聊斋志异》原因也在此吧?以当时的环境,无论你说什么,写什么都可能引火上身。“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十个字把脑袋说没了。《聊斋志异》是迫不得已吧?借鬼说人说事,别人是托物言志,他是借鬼言志,抨击当时社会的黑暗。
人鬼情未了,为何鬼与人纠缠不清呢?鬼多情痴情些?只是一种幻觉吧?或许是梦想,现实不满意,很令人失望,只好寄希望于鬼了,靠鬼来拯救自己也是万不得已吧?总要有出路或精神支柱,否则不绝望了?即便只是若有若无的希望,聊胜于无的希望,自欺欺人的希望也是好的,足以安慰一生。
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这是一幅对联,说的是八国联军当年进攻北京城后,清政府与之议和,一个洋鬼子洋洋得意,高高在上,随口说了上联。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中国人拍案而起,愤怒地回了下联。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各种耻辱接踵而至,不平等条约签了又签,丧权辱国,割地求和,数不胜数。洋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政府软弱无能,卑躬屈膝。自新中国建立后,这些洋鬼子再也不敢为所欲为了!新中国一最大贡献就是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彻底埋葬那些无法无天的洋鬼子,还国人当家作主的权利。其实“鬼”并不可怕,新中国不是一声令下,就把这些新鬼旧鬼老鬼少鬼驱赶得远远的,无影无踪了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