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焦灼》作者:[奥]斯蒂芬·茨威格。
即使今天,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仍旧理不清自己的愚蠢究竟在哪里结束,真正的过错又从哪里才开始;也许我永远都无法厘清。
本书从理不清自己的愚蠢究竟在哪里结束?那这么多年觉得愚蠢的我做了什么事开始的。
我当年二十五岁,担任某轻骑兵团的现役少尉,当时驻守在奥地利边界的一个小驻防点。偶然的机会,我去了当地最富有的凯柯斯法瓦家做客,并邀请主人家的女孩跳舞。我当时真不知道这女孩双腿残疾,女孩子被我的举动吓着了,她爆发了,抽泣起来。我无地自容,逃了出来。
我一方面为自己的鲁莽懊恼,另一方面又焦虑外界会对我的议论。第二天一早,我匆忙赶去花店买一束花给这位叫艾蒂丝的姑娘,想表示我的歉意。收到艾蒂丝的信,我轻松了。
受邀再次去艾蒂丝那里,我的同情心毒素开始散发。她及她家庭,她家的富裕对是我原来未知的世界,是种诱惑,我想探测深浅。当然还有就是我竟然有能力让别人快乐。我自认为除了真心同情之外,我什么也给不了,然而竟然能对别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不知道的是,这姑娘当我是她的救赎。
事情从拉住缰绳那一瞬间开始,也是同情的奇特毒素开始散发的第一个征兆。
破坏了我内心的安全感的是在咖啡馆,我在同袍里没有看到我要的理解,他们觉得我是为了亲近有钱人。我的内心失衡了,我真的只是出于同情、出于同理心才去接触这户有钱人家?难道没有一丁点爱慕虚荣、耳目之欲?我决定不去艾蒂丝那里,我没必要觉得去她家是我必须得做的事,我的行为我做主。
我第一次察觉,踏入别人的生活后就没办法像电源一样,说接通就接通,说切断就切断,每一个介入别人命运的人,多少会丧失些许自身的自由。
又一次来到艾蒂丝身边,她揭露了我的谎言,她听够了谎言,她不要同情。不知所措的我听凯柯斯法瓦讲了姑娘突然双腿瘫痪,找了多少医生,用了多少方法。现在他需要我以陌生人的方式问问姑娘的主治医师,她能不能治好,需要多久?送走康铎医生已经很晚了,而且马上就要下大雨,我匆忙往住处跑,看到老人在那里等着我。老人特想知道康铎医生怎么说。
我的同情心又一次涌上头,我不想看老人失望,不想老人痛苦,所以我添油加醋说了医生可能会想试一试新的方法,并笃定新方法几个月就能治好。
我知道您纯粹出于同情,也就是说,出于最高尚、最良善的动机而一时心软。但是我也曾经警告过您,同情心可是该死的双面刃啊,若是不懂得使用,最好收手,心尤其要稳住。同情心就如同吗啡,只有一开始能减缓病人的痛苦,是种药物,是种辅助手段。但若不懂得掌握正确剂量,不及时停药,摇身一变,就成了杀人的致命毒药。
我去见艾蒂丝,她展望她的康复,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那些夸大其词的话引起她的自我欺骗。她还要求我去她做康复的地方看她,还说她爸爸可以帮我办妥一切。听到这些伤害了我军官的自尊心,我很恼怒。她还说车票钱不是问题。她触碰了我敏感的地方,我涌起一股愤怒的乐趣。她质问我为什么来她家,她不需要同情,她能够处理自己的事。
她又一次暴怒了,我想走,可佣人劝我暂留,要不艾蒂丝太吓人了。我太愚钝,我没想过她会始终认为我纯粹是为了她而来。
我早已做好随时面对意外之事的心理准备。唯独没料到此事,没料到她这样一个饱受命运摧残的病人,竟然可能会爱人,而且也渴望被爱。
这都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对她只有恻隐之心,只有同情,我心里的恐惧大肆蹿升,我缩头弯腰,第二次逃离这个宅邸。
思绪翻滚中我下错了命令被上校当众训斥,我羞愧难当,想逃离。我托人找好了可去之处,不过我得告诉康铎医生。可康铎医生说:
所以您一走了之的行径,不仅懦弱胆怯,还是有预谋的残忍谋杀!
康铎医生说中了,我之所以极度慌乱失措,其实不过是种恐惧,害怕成为其他人、成为同袍的笑柄。
就八天,我可以坚持下来。可尽管我铆足全力,仍旧无法表现出最大限度的耐性,不能使尽最后力气伪装自己。我坚持到最后三天,感觉多一小时都坚持不了。可艾蒂丝突然又不走了。
凯柯斯法瓦先生都给我下跪了,让我帮帮艾蒂丝。我拒绝了他,可他向我鞠躬,说非常抱歉,打扰了。
这个彬彬有礼的姿势简直彻底击垮了我。我顿时感到心里又涌现那股温暖的热流,那股炽热汹涌的喷泉,直上眼睛,呛得两眼火热热的,心肠也同时软了下来,意志变得薄弱无力。同情心再度泛滥,将我淹没。
再次去艾蒂丝那里,我说服自己再容忍一两天,可内心烦躁,不自在。本能反应我喝酒壮胆。
这天晚上,我是天主,创造了世界,瞧,这世界充满了善良与正义。
很晚了,我必须要走了,要不是老人一再道谢感激我就看不到艾蒂丝靠意志力向我走来,最后摔倒在地的样子。我受到惊吓,没有去安慰她,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像个罪犯似的离开了宅邸。
我想到了家人对我突然订婚的看法,找到了同袍会对我怎样的评价,想到了艾蒂丝,一个狂热爱着我的姑娘因我受到的陷害。我觉得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拿手枪自我解决。
我理好一切思路后遇到了上校,对,我得找上校帮我压下流言,把我掩埋。上校的办法是将我调往他处,军人执行命令的天性使然,只到坐上了火车我才发现,我没有通知那个姑娘。正好火车在维也纳停两个小时,我到康铎医生家,将我:“知道自己只对一个人负有责任与义务,就是那位热爱着我的姑娘。”的想法留言给他。
怕康铎不能及时回家,我在下一站又去打了个电报,但是一次意外鬼使神差地毁掉了一切,不幸的姑娘没有机会获悉我的悔恨、我诚挚的决心。姑娘结束了自己。
由于自己的懦弱,由于自己一开始体贴而后逃避的同情心,谋杀了一个人,一个唯一热烈爱着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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