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初中的时候和我一个班，不过我们算不上什么朋友。一年下来说不了几句话，也没有什么交集。
那时候我大概也就164的身高，他站在我面前，勉勉强强和我平视。皮肤皲黑，塌鼻梁，眼睛下面零零散散的还有些雀斑，一对招风耳和自带特效的八字眉却很是扎眼。尤其最不喜欢看他笑，他一笑起来小眼睛就眯成缝，招风耳一动一动的，特别是那满嘴参差不齐的黄牙很是让人倒胃口。
图片 / 《热血高校》
他穿衣服也不讲究，不是黑色就是灰色，走路的时候佝偻着背，一脚一脚往前晃荡，那双万年不换的运动鞋脚跟的地方磨得两边不一样高，鞋帮脏的也看不清鞋本来应该是什么颜色。
除了这些形象问题，他也总是以自己低破天际的不及格分数徘徊在成绩单低端，有唯一一次破天荒的打破倒数第一的魔咒，在八十个人的班级里成功晋级第六十九位，还因为英语作弊被班主任痛骂了一顿。
班主任是个生猛的汉子，在班会上拎着章鱼的衣服领拖到讲堂上，让章鱼面对着我们站稳了。一般来说班主任收拾不听话的那些刺头都用教棍，章鱼也挨了很多次棍子，一上台，章鱼就自己伸出手低下头准备受罚。
可能是章鱼天生长得比较喜感，一站上台全班就笑了。他疑惑的抬起头，结果那对招风耳配上特色的八字眉又引来了全班大笑，还有些刺头儿同志拍着桌子起哄，让章鱼唱首歌。
班主任似笑非笑的咧了一下嘴，从清洁角里反拎出一个扫帚，照着章鱼的大腿就来了一下。
声音清脆入耳，全班同学马上安静了。章鱼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惩罚吓到了还是打的太疼，呲咧着嘴叫唤了一声。
班主任把扫帚扔回到清洁角，问章鱼，“疼不疼？”
“……疼。”
“这还疼？”
“那不疼了。”
“到底疼不疼？”
“……”章鱼低着头没回答。
“问你话呢，疼不疼？”
“我不知道疼不疼。”章鱼低着头小声的说，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班主任。
全班又哄堂大笑。
这件事情下课后就成为那些刺头儿逗章鱼玩的桥段。刺头儿一伙死死按着章鱼站在讲台上，哎其实也不用按着，章鱼根本也不走。
“疼不疼？”刺头一号用扫帚狠狠打章鱼大腿一下，比班主任那一声清脆的多。然后模仿着班主任的神情问。
章鱼一开始不回答，多被打几下以后就乖乖配合着来了。
刺头们轮流着打完章鱼，一个扫帚基本就报废了，听着章鱼一次又一次的说“我不知道疼不疼”后，都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上。章鱼就留下来清理打坏的扫帚残渣，蹲下去的时候那条被打的腿一直在抖。
我们女生都不喜欢章鱼，一开始避而远之到后来面子里子也都不顾，脸上的嫌弃隔着好几排座位也看得到。章鱼也就不负众望的因为没人和他同桌，所以自己坐到了清洁角旁边。哎说什么清洁角，那都是老师起的名字，其实就是班里的垃圾堆。
初中的时候女生们胸部还不分罩杯，大家都是清纯的刚刚开始发育的小花苞。男生们也没有各国的种子，最大的兴趣就是打打嘴炮。两性意识才开始启蒙，有哪个男生说些调侃的流氓话，女孩子都羞得脸通红。
当时女生们的内衣有个流行的穿法，喜欢绕着脖子在后面打个结。有最普通的棉质糖果色，也有比较洋气的纱质图案。小女生们大都争先恐后的用这种绕脖子的内衣绳来展示自己从女生向女人转变的第一阶段。
恶作剧的男生们就比较嗨了，总是喜欢偷偷解开这根绳，看着女生娇羞的喊一声臭流氓然后憋红了脸，他们就哈哈笑着跑出教室，来庆祝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当然也有比较暴脾气的女生，他们谁一上手就挨打。
章鱼是个比较腼腆的人，他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估计也看得出女生们对于他脸上藏不住的厌恶，所以从来不和女生搭话，大家也基本相安无事。
可是虽然章鱼人不在江湖，可江湖总有人想拉着章鱼一起玩。
刺头儿们惹不起暴脾气的女生，可是心里还痒痒，就派章鱼去。章鱼一开始不说话，就低着头站着，也不动。看得出来他在表示拒绝。可是刺头们左一巴掌右一脚，章鱼脸被扇的都快肿了，就解了一个暴脾气姑娘的内衣绳。
那姑娘本来就嫌弃章鱼，被这么一羞辱，就带着姐们一起上手狠狠的教训了章鱼一顿，章鱼趴在地上抱着头，身子蜷在一起也不反抗。
开家长会的时候章鱼妈妈来过，穿的朴素，长相也朴素，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班主任跟章鱼妈妈说，您家孩子学习状况不好啊，还给她看了成绩单。
章鱼妈妈拿着成绩单的手都开始抖了，转身就冷不丁的扇了章鱼两巴掌。
“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天天来学校祸害人，跟你那贼爸一个怂样。”章鱼妈妈的声音很大，全班家长都听到了。
我们也听到了。
章鱼的爸爸偷东西被拘留，在局子里蹲着。于是全班对章鱼的厌恶又上了一个层次。从那开始班上只要丢东西那就一定是章鱼拿的，哪怕后来找着了那也一定是章鱼又偷偷放回去的。
章鱼开始每天给刺头们买饭打水，就恨不得上厕所的时候帮忙给擦屁股了。他还是不常说话，被打也不哭，就低着头。上课也低着头，走路也低着头。
学习成绩还是没上去过，倒数第一的座位还是坐的稳稳的。
即便这样，章鱼也没退学，一直被打到毕业。
毕业前流行写纪念册，没有人让章鱼写，他也没有让我们写。就这么毕业了，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也没人关心。但之前和同班同学聊天的时候我们总说，像章鱼这种人今后那不是败类也是渣子。
说的时候我们都嗤之以鼻，会心一笑。
前两日辗转和一个之前同班的同学聊起来，她说，你知道么，章鱼进局子啦，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社会人渣一个。
我说是么。
同学说嗯，真事。
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章鱼，发现我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哦对了，当年他被刺头要挟来解我内衣绳的时候走近之后小声说，你把衣服的帽子戴上。我当时虽然厌恶他，但也立马反应过来他要干嘛，迅速的戴上了连着衣服的帽子缩着脖子低下头。我没被看笑话，章鱼还是被打了一顿。
他被一脚踢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