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不见太阳也不下雨,感觉空气很潮湿,庄汉尘吃了昨晚剩下的菜和饭,骑车奔向外滩。
两小时后,终于看到了黄浦江,尽管天气不好,天空中一片雾气,但庄汉尘还是被这景致强烈震撼,宽阔的大江蜿蜒伸向远方,江边马路上车流穿梭,路边那一排古老的西方建筑,不就是电影里电视里书报里常看到的上海吗,就是许文强游荡的地方,还有曾经的青衣帮斧头帮在这里打架砍杀,庄汉尘好像看到了影视剧里的上海滩。
这些万国造的大楼果然雄伟,个个挺拔浑厚庄严艺术,西方的建筑艺术也是很有魅力,艺术本来就是人类共有的。
在江边的堤坝上走了一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外白渡桥,影视剧里演上海必看到这座桥,庄汉尘走到桥上,桥不宽也不宏伟,但这形状让人产生敬畏的感觉,一下子能想起了上海帮派在厮杀,人力车在奔跑,电车铃声在飘荡的场景。
前方河边就是著名的上海大厦,解放前是亚洲第一高楼,现在显得不那么高大,因为远处出现了更高的大楼,但是这大厦曾经是两个连的解放军勇士用命换来的,当时解放上海,国民党军据守这座大楼,解放军攻不下来,一个战士说用炮轰掉,连长说,“不行,这大厦现在是资本主义的大厦,再过两小时我们就能夺过来,就会变成社会主义大厦,同志们,冲啊。”
敌人居高临下,解放军拼死冲锋,结果没用大炮给夺了下来,大厦保住了全身,两个连的战士倒在了大厦前方。
外滩的万国建筑是八国联军建的,带钟的那个楼,是英国人建的,旁边绿色楼顶的是法国人建的,那个英国人建的钟楼每到整点就会奏响东方红乐曲,乐曲雄厚悠扬,整个外滩都能清晰地听到。
江上有各种船来回穿梭,一片繁忙,大货轮,小拖轮,大游轮,小游艇,江上经常传来大船的汽笛声,这种景物估计是只有上海才有了。
下了江岸高高的堤坝,沿着马路走,能看到万国建筑更近的细节,楼身大多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有的是水泥方砖但也显得很牢固,优质的建筑质量保证这些大楼两百年不破损。
路边有轮渡码头,庄汉尘过去观看,看到人们步行骑车都往里走,助动车骑着突突地冒着烟也能开进去,去售票处看,票价是一元,和公共汽车一样的价钱,庄汉尘不敢相信坐船也会这么便宜,就买了一张票,跟着人流上了船。
轮渡出发了,在大江上缓缓行进,水面的浪花往后移动,轮渡要走到江对岸的码头,已经走到江中心了,有巨轮驶来,轮渡就刹车停船,巨轮缓缓地在轮渡身边驶过,巨大的螺旋桨在巨轮尾部慢慢转动,等它走远了,轮渡就继续前进,避开来往的大船小船,慢慢靠到了江对岸的码头。
北方长大的庄汉尘没见过大船,也没见过这种江景,就想多看看,所以他没有下船,等人们都下船了,又有新人上船,轮渡又渡江开了回去,庄汉尘还是不下船,就这样待在船上看景物,轮渡带着他不知道往返多少次来回,庄汉尘感觉天色不早了才依依不舍地下去,往南京路方向走去。
南京路只是一些外国建筑,临街开设成店铺,又被建成了步行街,庄汉尘不是很喜欢,走了一圈就往城隍庙走,那边是明朝的古建筑,建筑临街都是店铺,卖工艺品的好多,庄汉尘发现所谓的工艺品几乎都是瓷器玉器红木家具,没看到有自己做的那种工艺品,但建筑很好看,是明清的园林式建筑,飞檐斗拱,黑瓦白墙,雕刻细致,庄汉尘走过几条小弄只顾看两旁的建筑,几条小弄人流很拥挤,感觉走的差不多了,就往回走,他把自行车停在了靠近外滩的一个居民住宅区附近,又回到那里取车,原路骑了回去。
回到楼顶已经是日暮黄昏了,简单下了点面吃,天就黑了,因为没灯,庄汉尘早早地躺下,想着明天去上班的情景,这边的公司也不知道啥样子,会不会像自己的工厂那样车间里机声隆隆,有没有休息日,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也不知道,公司是私人老板的,会不会像资本家那样欺压工人,不管怎样去看看再说,不行就换地方。
躺了一会就有困意了,很快睡着了,又梦到王素红朝着那个黑暗的像有暴雨的地方走,庄汉尘喊她回来,她也不回头,直到消失在黑暗中,庄汉尘急得大喊,就醒了,看看表还不到12点。
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庄汉尘想看看上海夜晚的样子,就下楼出去,沿着马路慢慢溜达,路上一辆辆汽车驶过,看不到行人,也没有自行车和助动车,汽车多数是出租车,还有环卫车和其他的私家车。
前方路边有人在争吵,还有女人的哭声,庄汉尘仔细看,好像有两个人在远处,庄汉尘慢慢靠近,一个女的坐在路边哭,一个男的在训斥她,说的不是上海话,也不是普通话,庄汉尘听不懂,训了一会那个男人动手打那个女子,庄汉尘偷偷捡起一个砖头,走过去说,“有话好好说,别打啊。”
那个男子停下来,低着头不说话,那个女的还在哭,庄汉尘不敢靠太近,保持一米的距离,“快别打了,回家吧,这么晚了。”
那个男人还是低头不说话,那个女的突然抬头,庄汉尘看到她化了很浓的妆,嘴唇通红,脸雪白,眼睫毛很长,衣着暴露,庄汉尘一惊,女子大声说,“走开呀,走开走开。”
庄汉尘低头赶紧快步走,走出去很远,听身后“扑通扑通”的击打声音,然后是女子大声号哭的声音,庄汉尘想,这个女子很像是失足女,男的估计是嫖客,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一会看到派出所就报警。
走了一会没看到有派出所,也没有巡逻的警察,路边有几个人在吸烟,身边停着三轮车,估计是出车拉货的人。
向左拐进一条大路,路上都是车,没有行人,又向左拐,绕着圈子走了回来,上楼顶继续睡觉,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第二天早上穿戴整齐了,出发去上班,来到公司的办公室,那个给他面试的人在里边,“您好,我来上班。”
那个人愣了一下,“你?奥,记得你,你的那个岗位已经有人了,宋先生没告诉你吗?”
“啊?”庄汉尘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是,不是说让我今天来上班吗?”
“你问问宋先生吧,那边有电话,你打他电话,他不在公司。”
庄汉尘用他们公司的电话,拨了宋先生的号码,“宋先生吗,我是前天来面试的小庄,你让我今天来上班,我已经来了。”
“呃,呃,……对不起……”然后电话那边就没声音了,过了一会,电话就被挂断了。
庄汉尘明白了,一定是他们后来有了变故,没有通知自己,白跑了一趟,庄汉尘失落又气愤,看了那个男的一眼,那人马上低头,“对不起。”
庄汉尘没办法,头也不回地走了,骑上自行车,又花了一个半小时骑了回来,买了一份新的晚报,发现收发室有来信,发信地址是王姐的,庄汉尘低落的心情又有些好转,上楼顶拆开了信封。
小庄
你能在那边落脚挺好的,争取找到好工作,初次到外边都很难,头三脚都难踢,只要坚持下来后面的事就没那么难了,需要钱就找我,别不好意思。
那个玩具挺好的,我天天晚上抱着,发热的东西也做的挺好,试过一次全身都很暖,等冬天再用发热的功能,他的手臂很好,抱着我挺舒服的,别的也试过,那个保健液用完了怎么加进去?
我还是喜欢肉的感觉,不过这个也很好,会慢慢适应的。
我月底前能去汽车厂,在刀具科,等去了告诉你新的联系方式,这几天我没去工厂,那边停电了,他们在交涉用电的事,估计够呛,不交电费很难再给供电。
我先不找对象了,怕再遇到不好的人闹得不愉快,婚姻就是要快乐才行,如果不快乐就宁可一个人过,感觉更好一些。
你俩怎么样了,那个小姑娘去上海了没,如果去了你俩好好在那边工作生活,别回来了,这边一年不如一年,市里又有好几个工厂倒闭了,咱厂估计也快了。
等有机会去上海了去看看你俩,上海是个人人向往的大都市,争取在那边安家立足,变成上海人。
王霞
1992.7.6
庄汉尘看了三遍王姐的来信,工作的失落让他非常想念故友,想念长春的所有认识的人,想念山东老家的那些亲友,想念那里的小时伙伴纯朴的小君,感觉应该给家里写封信,就提笔写了起来,写给大哥比较好,让大哥带话给大家,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上海,先试试找工作,如果找不到就回山东。
信写好了,感觉很饿,但不想吃饭,浑身都痛,好像是累了,就躺着昏睡,浑浑噩噩的都是梦,也不知道都梦的啥,醒来了看天空已经很黑了,身上还是痛,难道发烧了?
庄汉尘拿出体温计,给自己测肛温,竟然是39.5度,难怪这么疲劳,幸好带着药,这个体温应该是病毒病菌双重感染,他取出一颗大药丸,用扩肛器扩开肛门,把大药丸塞了进去,又配制一只青霉素针,给自己打了一针,庄汉尘打青霉素从来不过敏,他懒得给自己做皮试,就不做皮试打了,他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过敏,他知道青霉素过敏的危害,会危及生命,他也知道探索的路上需要冒险,处处安全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
又烧了一锅开水,等凉了一些就咕嘟咕嘟喝了许多,天也黑了,庄汉尘就躺下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体感觉轻松了,昨晚的一顿疯狂的治疗,把刚到的感冒赶走了。
继续写简历,投简历,买报纸,去面试,又是一次次的失败,庄汉尘发现自己还是遇到生人就腼腆,不敢说话,尤其面试的时候,不敢和面试官正常说话,这从小带来的病根真是难以去除,你不说话,对方就认为你能力不行,就不想录用你,还有人会认为你性格孤僻不好相处,不敢录用你。
好像找到了问题所在,庄汉尘却找不到药方,他不知道怎样使自己大胆起来,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再腼腆,语言的障碍是无法去除的,但腼腆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到底要怎样解决,我该怎么办?庄汉尘痛苦地问自己,这么多年不知道问过多少次。
庄汉尘去了新华书店,上海的书店离住处很远,骑车要一小时多,里面的书很多很全,庄汉尘翻开怎样锻炼自己口才类的书看。
几天下来,庄汉尘已经明白了治疗方法,就是要胆大,敢说,脸皮厚,不要怕别人笑话自己,上海已经比长春好多了,在这边和人说话从来没遇到过有人给自己白眼,在长春却因为自己吐字不清受尽屈辱,有的人还当众说他短路,还有人训他,“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啊,乌拉乌拉的让人怎么听啊,不闹心吗?”
这种愚讽责备足以击溃庄汉尘的心理防线,让他不敢说话,不敢和人接触,不敢出去办事甚至购物,长此以往就形成了孤僻的交往方式,但绝不是性格,庄汉尘性格上并不孤僻,他喜欢宽容一切,他渴望和人交往,渴望和好多的朋友在一起,但他做不到,他无法让朋友们接近自己,这种矛盾困扰了他二十多年,从他初中时候,因为频繁嗓子发炎损坏声带,就渐渐地发现同学在疏远他,高中的时候他完全变成了一个半哑人, 不是他不能说话,而是说了会招来嘲笑,导致他不敢说。
庄汉尘觉得卖货是一种很好的锻炼口才的方式,他便经常光顾桥头的藏族小伙的摊位,帮他卖货,一有人看药材,庄汉尘就给人讲解,庄汉尘知道这些药材的功用,而且了解一些中医的诊断方法,所以很多顾客被他吸引过来,这摊位的生意也就好了许多,藏族小伙很感激他,经常给他带东西吃,还送他东西,庄汉尘一般都会拒收,有几次拗不过他就收下了。
小伙子名叫可桑木措吉,庄汉尘记不住这么多字,就叫他小可,他也喜欢被这样叫,他叫庄汉尘庄哥。
晚上小可一般七点收摊,这个时候行人就不多了,庄汉尘也这个时候走,小可把东西都装进一个大提包里,地上的布卷起来把提包包上,背在肩上,这就是他的摊位,他背着摊位和庄汉尘一起走到庄汉尘住处的楼下,自己再继续往前走。
这一天庄汉尘告别小可,一个人往大楼这边走,远远看到大楼台阶上坐着一个红衣姑娘,身材体貌那么像王素红,就盯着看,等走进了,那个姑娘也抬头看他,这一看可把庄汉尘惊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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