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胖从布艺工作室回来后,面藏喜色,确切地说,心里憋着坏笑。
她坐在小方桌前,开始用简笔画一个女孩,这丫头尖下颏,八字眉,眼睛斜挂,眼神贱兮兮的,嘴巴张成O型,一副吃惊不小的样子。她边画边打量我,我说你看我干嘛?她说画的就是你,我得把发型画得再像些。
“我去,我就这德行?”
憋在肺腑里的笑从她的嘴角和眼神里荡漾出一点,就像水杯装得太满,不小心晃洒了。
“那可不,和你多像啊,我在工作室看见人家做的这头像,这眼神一下子就把我打动了,这不是活脱脱的大胖吗?!不行,我也得做,捎带着给二胖和我自己也做一个,大管家的材料我都配好了。”
大管家就是钥匙包,能挂很多把钥匙,拎在手里耀武扬威,有包租婆的范儿。这头像呢,就贴在钥匙包上。牛逼吧?谁的钥匙包能贴缝上自己的头像?三胖就能搞出来。
描绘二胖时,三胖肚子里的笑又噗噗冒出一些,她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我凑过去看,一个戴眼镜的圆脸盘胖妞儿举着个鸡腿,咧着嘴,嘴里面还塞着块鸡肉,吃得正嗨。
三胖动手能力强,闲不住,又是个急性子,想做啥事说干就干,绝不拖沓。
就拿那天来说,路过白云雁水湖,看见一大丛芦苇,我说这玩意不好画,我临摹的那幅荷花里就有几根这东西,总是画不好……没等我絮叨完,她已经翻身跃过木栅栏,扯下一根足有三尺长的苇草,让我拎回家去参考。
我见人家把细竹削成蘸水笔画速写,感到新奇,她瞥了一眼,说这有何难,当即去院子里锯下一截她栽种的幼竹,又削又劈又钻,还用挖耳勺掏去里面的细瓤,笔梢拴上小穗子……这支笔来到我的桌上,两月有余,还泛着淡淡的绿色。
在我们仨热情似火要学书法的日子里,三胖同学拿起一个新鲜的竹筒——那是临川村口的篾匠锯下的一截废料,被她要来打算做筷子笼的,由于北方干燥,竹筒已经出现了裂纹。她把此物放在地上,狠命一跺,“咵嚓”一声巨响,悠悠吓得窜出去老远……她则捡起分裂开的竹板,又是用砂纸蹭又是用篆刻刀雕琢,做成三个腕搁,加持我们的书法。
如今,有针线活要做,这个风风火火的娘们一下子消停了,还显得怪娴淑的。她坐在小桌子前,画图、描线、剪模板、裁布料……一天天的,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没离开过小桌子。从天刚放亮,能够看见桌上的物件开始,到光线下沉到楼群、屋子里暗下来之后,她也没有收工的意思,继续加班加点,挑灯夜战,借助一盏台灯的光亮眯着眼穿引针线。这要是搁过去,她要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得给自己缝出多少嫁妆。
缝制好的大管家相继露面,被三胖拍照发到群里,二胖看了我和她的形象,先是咯咯乱笑一气,接着又提高了警惕,她问三胖,那你是什么样子的啊?
三胖就等着这句话呢。她用大胖混不吝的神情做伏笔,用二胖馋嘴吃货的形象为铺垫,全都是为了烘托自己的高调登场。那些天我没去找三胖玩,还真不知道她把自己鼓捣成了什么样,还真有点拭目以待呢。
三胖把自己的大管家发到群里,嚯!二胖和我目瞪口呆,我的嘴果真张成了O型,二胖嘴里的鸡肉都掉出来了(如果有的话)。
她梳着整齐的长发,面容端正,慈眉善目,笑意盈盈。不仅如此,她还给自己戴了一副珍珠耳钉,衣服也很考究,墨绿色的大褂,斜襟上还镶有两枚小扣子,用她的话讲,是民国名媛范儿。
三个人的小群像溅了水的油锅,二胖最为愤慨,她质问三胖,“那怎么,你穿那么好,还有珍珠耳钉,雍容华贵的,我特么二傻子似地就知道吃!我穿的这叫什么?饭兜兜?快五十岁的人了,穿个饭兜兜,还打好几块补丁,穷这逼样还吃鸡腿?!”
这个时候的三胖,她的五脏六腑,七窍八孔都在笑,就像高压锅的阀门往外呲气,捂也捂不住,花枝乱颤,东倒西歪。利用大胖二胖朴素寒酸逗逼搞笑的形象,凸显她的光鲜亮丽,典雅端庄,这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二胖不满归不满,大管家一到手,她立即在里面挂了好几把钥匙,拎着到处溜达显摆,逢见熟人便递上去给人瞧,人家笑道,“唉呀妈呀这不是你嘛,太像了。”她也跟着乐得不行。
事情到此并未结束。三个大管家竣工之后,三胖意犹未尽,不过瘾,她还没满足,还没发挥够。她张罗着再做三个文具包,全身的图案,还要有正面和背影,这样才有足够的空间供她尽情地糟蹋我们以及风光她自己。
二胖和我对自己接下来的形象已经不抱啥希望了,就期待着三胖能在衣着服饰上高抬贵手,给我们捯饬得像点样,拿出去显摆也不至于太寒碜。况且三胖还吹嘘过,说我们想要什么品牌的服装,她就能给绣出什么样的logo。
结果呢,在她绘制服装款式的时候,压根儿也没和我们商量,自己说了算,想整啥样就整啥样,一边画图稿一边噗呲噗呲乐几声,最近她笑得多,都笑累了。
又是一段夜以继日的操劳,三个小包也完活了。那天,我在三胖家,帮着把图片发到群里,同样是大胖先登场,二胖随后,三胖嘛,再等一等。
二胖看了我的,又看了自己的,爆笑几声,马上又警醒了,她问,三肥子啥打扮?
我这才把三胖的那款发到群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二胖左看右看,前瞧后瞧,又鼓巢(大连方言,发火)了,虽然三胖给她捧了一盒肯德基全家桶,脑袋上还戴了朵蓝绫子,依旧没能抚慰到二胖的心。
二胖嚷嚷,“”我怎么穿着开裆裤!”
又吵吵,“三胖子,你给自己整得漆亮光冒亮彩、水光溜滑,那小脚周正的,还一字劈开,我俩脚像两个粽子似的杵在那儿,你那鞋是荷兰木屐,我这是什么鞋?我就想知道知道,我也不攀,我也不比,我就问问,我这鞋怎么圆兜兜的?我的脚是马蹄子啊?没有长短啊?”
又叫嚷,“喃俩瘦溜溜的,我怎么占那么大地方!”
说来也怪,没多大功夫,二胖的注意力就从对自我的关注上挪开了,挪到了三胖那边,她放大了三胖的图片看,“啧啧啧”,二胖忍不住发出这种声音,“卧槽卧槽”,她又发出这个动静。
天晓得三胖在自己的身上倾注了多少心思,她的形象成了一个隐秘的轴心、暗藏的漩涡,总是把我们绕进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围着她转,连夸带骂,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卧槽,大胖你看,她除了大褂还有围裙,围裙还是紫色的……”
“那可不,二胖你仔细瞅,人家围裙还镶着蕾丝边,后面还有蝴蝶结……”
“大肥砸,那咱俩怎么回事?咱怎么都是开裆裤?”
“那是补丁二胖,本来没有,她现铰出来的,她说这样有意思,憨态可掬……”
我看着三胖,她听着我们的对话,伏在桌上,捶着桌子,已经笑不动了。
三个大管家 大胖 二胖 三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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