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是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
林之孝在贾府的地位是众仆之上,主子之下,是为首堪用的几大管家之一。
这么一个大管家的女儿,却只在贾宝玉院子里当二等粗使丫头,岂不怪哉?
这要先从林之孝两口子说起。
王熙凤说:“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一对儿,一个天聋,一个地哑”。
在王熙凤眼里,她对林之孝夫妇的评价是略带贬义的,因为不像其他人那样恭维、讨好凤姐。
但,这正是林之孝夫妇的生存智慧。
堂堂大管家,耳朵不灵光?口齿不流畅?明显不可能。
既有本事做到大管家位置屹立不倒,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修建大观园时,“贾政不惯于俗物,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等几人安插摆布”。
贾琏的老相好死时,贾琏瞒着王熙凤发送了二百两银子,从公账报销,“贾琏命林之孝将那二百银子入在流年账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
可见,林之孝深受贾府主子们器重,他能扛得下大项目,做得了黑账目。
主人黑料掌握得太多,林之孝夫妇选择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除了交给他们的任务,对于其他任何不相关的花边八卦,就得“锥子扎都不出一声儿”,必须否认三连:我没听见,我没看见,我不知道。
实干保守派的林之孝夫妇,对于女儿小红其实是有安排的。
元春省亲结束后,大观园锁起不用,林之孝夫妇把女儿安排在园子里,也算是个省心省事的好去处。
没想到后来元春娘娘开恩,让众姐妹去大观园里居住游乐。
林之孝夫妇为女儿选的精致典雅的去处,被贾宝玉选中了,小红这才阴差阳错成了宝玉院里的使唤丫头。
可宝玉搬进园子都快一个月了,宝玉连小红的面都没见过。
为什么呢?
小红被宝玉身边几个一等贴身丫鬟拦在屋外了。
端水倒茶等近身伺候的事情,一概不允许小红做,只让小红做些屋外的杂活。
宝玉对待丫鬟大方又体贴,慷慨又温柔,运气好的话,还有升姨娘当妾的机会。
再加上,小红比普通丫鬟先天条件好太多了,是大管家的女儿。若按等级排起来,可以说是奴才当中的白富美。
宝玉身边名额有限,竞争激烈,谁愿意给自己添那么一个强悍的对手呢。
小红也曾经试着削尖脑袋往里挤过,玩了点小心机:
趁其他人不在的时候给宝玉倒了一杯水,说了几句话,试图展示卖弄自己,就遭到了宝玉姨娘候选团的围攻。
此后小红的日子更难过了,暗地里的不待见升级为明面上的排挤,更多杂活、更多明嘲暗讽连番轰炸。
小红有点心灰意冷了,还没怎么着呢,姨娘候选团就这样张牙舞爪的扑上来。
要是敢怎么着了,她们不得冲过来把她撕了。
小红正愁未来出路的时候,有个机会来了。
这天小红正在园子里和其他丫鬟闲聊玩乐。
忽看见王熙凤在远处山坡上招手,虽然王熙凤不是自己主子,小红还是麻溜的跑过去看凤姐有何指示。
原来是王熙凤今天没带丫头进园子,临时有件事需要人去办。
凤姐之前没见过这丫头,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小红大方的说:“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要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任凭奶奶责罚就是了”。
先看小红这句话,真是非常得体、非常有担当了。
不问事情难易,先接下来,迎着问题往前冲,这一点已经超越一大半人。
对自己有信心,立下军令状,误了事甘愿受罚,又超越一大半人。
她这迎难而上的样子,是不是和勇接秦可卿葬礼的凤姐很像。
再看看小红事情办的多漂亮。
王熙凤布置下了三件事,前两件是传话给平儿,后一件是拿东西过来。
第一件,告诉平儿桌子上压着一张一百二十两的银子,那是给绣匠的工钱。
第二件,如果张材家的来取钱,当着面秤给她看,钱数两清,再给她拿走。
第三件,把里屋床上的小荷包拿过来给凤姐。
不多久,小红传完话,取完东西,来找凤姐交差。
小红还带回来了平儿的口信,告诉凤姐另外一件事也办妥了。
凤姐好奇,问小红,平儿这件事是怎么办的。
小红像复读机一样,把平儿的话一模一样复述下来了,来看看小红的嘴皮子有多溜。
红玉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这段话看不懂没关系,凤姐旁边的李纨也听懵了,这里面弯弯绕绕牵扯了好几个人的好几件事情。
小红不仅完成了王熙凤交代的任务,也完成了平儿交代的事情,还额外附赠了一段单口相声。
而单口相声这段,只是平儿办的时候,小红恰好在旁边看见了。
能如此原原本本复述下来,说明小红的学习能力超强。
这脑袋好使、口齿伶俐的机灵劲儿,是不是像极了王熙凤。
王熙凤听完乐了,跟小红说:“明儿你服侍我罢,我认你做干女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林之孝夫妇切身感受到侯门深似海,他们希望女儿远离是非,便为她寻了个安静清雅的去处。
没想到造化弄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奴才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
再加上小红年轻气盛,想看看高处的风景,便卷入竞争当中。
也幸亏小红没有挤进宝玉的姨娘候选团,否则她的上限就是袭人、平儿。
在王熙凤眼里,小红的天资甚至还要超过平儿,大大方方不扭捏。
小红跟着凤姐这个脂粉队里的英雄,也算是归得其主、适得其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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