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掉黄叶子的人

最近两个星期，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就是摘掉栀子花树上的黄叶子。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三五片黄叶子，我轻松的就搞定了。没有黄叶子的栀子树，看起来绿叶青枝，风姿绰约，仿佛下一刻就会开花的样子。这让我非常满足。

过了一个星期，黄叶子增加到十片左右，而且叶片之间也有了区别。有的叶子能够轻而易举地摘掉，有些叶子却不是那么容易摘下来，甚至有的叶柄都被我弄断了。

我虽然不喜欢黄叶子，但是我也不喜欢生拉硬拽地把它弄下来。我猜想，那些不愿意脱落的叶子，应该还没有到时候，或许是叶片上的营养还没有消耗完，或许是树枝还没有切断与那片树叶的联系。或许，这也可以说是叶子对树的一种眷恋。

今天早上，我又去看栀子树了，这回有三四十片叶子开始变黄。我知道，随着时令的变迁，这黄叶子会越来越多了。我为了保持树的青绿，而去摘掉黄叶的举动只会越来越艰难，也显得比较愚蠢。

曾经看见一个扫地的人，因为树上老是掉黄叶子，需要他天天打扫，非常的烦。于是，他狠命地用脚踹那棵树，希望让树上的叶子掉完。可惜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掉下来的叶子只是比平时掉得更多而已 ，始终还是有更多的叶子牢牢地长在树上。到了第二天，仍然有叶子从树上落下来。他的努力，只不过让工作量向某一天集中罢了，而无法从此免除。

我努力地掩盖秋天到来之后，树叶必然衰败的真相，类似于掩耳盗铃。就像我偷偷地拔掉悄然出现的白发，始终不能在真正意义上留住青春一样。哪怕，我可以把斑驳的头发染回青丝，却无法给这具已然衰弱的身体灌注相应的活力一样。好多时候，我们仅仅是骗过了别人的眼睛，而不能藐视他们的智慧。

所以，我在想，究竟哪些才是有意义的事情？是维持生活中表象上的体面与荣光，还是任由脑袋里那些坑坑洼洼暴露无遗，是锦衣素食，还是坦白地告诉人家，没错，我就是一个穷光蛋。我知道，这很难，没有底蕴没有依仗，会遭逢非常多的白眼。我想，我还是躲在迷雾中让别人慢慢了解和发现，而不去背负欺骗的污名。

天越来越冷，园子里更多的叶子都会凋零。越是美丽的，越是容易丧失。比如花朵先于叶子枯萎 ，比如信心先于事业衰败，比如金钱先于饥饿染上鲜血，比如政治流氓比小偷娼妓更无耻。

天会越来越冷，我得提前放弃对黄叶的偏见。因为，我开始体会到黄叶身上的挣扎，这跟工厂上班的工人、马路奔驰的司机、田间劳作的农民一样，从来都没有自己放弃过，没有放弃属于自己的生存权利，没有放弃属于自己的幸福机遇。

而且，我还得将眼光从那些黄叶上收回来，我得去遇见那些美丽的秋光，那些盈盈的秋水，那些闪动的秋波，那些刚刚收回来的秋实，那些期待你的步履的嘎吱嘎吱作响的秋霜。我还得去追寻那些彩色如心事，绚烂如夏花的秋叶，将内心厚重地包裹起来，却只为一种简单的温暖。

简单的温暖，只是眼睛的盛宴，却已经是诗与梦的缠绵，让一个个文人墨客一个个凡夫俗妇驻足流连，感慨万千。一张张照片，一首首灵动的音乐，仿佛要把一切美好搜罗干净，真是今夕何夕，再无余年。

被我摘掉的叶子，自然不能重返树上，他们的遗憾，就成为了我的罪孽。你敢说，他们就不会是那最美的一片 ，你敢说它们真的凋落在今天。我只能双手合十，和它们致歉，放过它们，正如同纵容余生的落晖里自己的希望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