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了日剧《西瓜》后,我就比任何时候都更期待着夏天到来。
我是去年八月中旬开始看起这部十多年前的剧,那段时间正好吃坏了肚子,所以不能吃西瓜。尽管如此,我还是半躺在床上幻想着自己是剧中的某个女配角,单身了二三十年终于找到合租的室友,一起坐在客厅吹着空调吃西瓜。这样的场景反复在我脑中上演,短短十集的电视剧被我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每一集都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景不长,没几天我就开学了。临走的那几日我精神很恍惚,尤其是睡到上午九点多醒来时,由纱窗外透进来的风竟让我感觉到几丝凉意,而我顶着一头乱发走进洗手间,缓缓地蹲在马桶上。曾几何时还会被热醒,蝉鸣声足以吵出一首协奏,现在竟觉得如此凉快了。
每个由夏转秋的时节,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落寞。
刚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极其地喜欢上骑车。几乎每个盛夏的夜晚,都会一个人骑着那辆脚踏车穿梭在这个小小的城市。戴上耳机就是自己的世界,我穿梭着,穿梭着,如同树根下一只小小的蝉,如同树梢一枚等待飘零的叶。
这是一个少女的十三岁。那个暑假我和我的脚踏车把小城的东边和西边都探索了一遍,第一次发现除了书店和学校外还有很多好去处。夜晚的滨河广场和东洲公园,夜晚的小区一隅和憧憧人影,把我编织进了每一个带着暑气的梦境。我记得那年八月份的湖南卫视开始播《一起来看流星雨》,于是敏感而早熟的我也陷入了一场并没有男主角的单恋里。我在夜晚八点的清风里慢悠悠地骑着脚踏车,耳机里单曲循环着那首被唱烂的《星空物语》,胸前手机链上挂着当时很流行的小屏九键老年机,感觉自己拥有着整个世界,以及那个既骄傲又卑微的小秘密。
初二的时候开始写博客,于是那年暑假的记忆都被新浪博客占满了。我在博客里写下自己的初恋和一个人的欢喜哀矜,写下读小说时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写下每天水分满满的日常。我变得宅,拥抱住一个冰冷的虚拟时空,在上面勤恳地开辟沃土。我找到一群认识和不认识的博友,和他们分享所有的快乐和不快。
我从文字中找到自己,找到一个笨女生的生存方式。在竞赛班里因数理化频频受挫的我,强据着这片网络上的净土告诉自己,我并不是一无是处。于是我成为一个从头到脚都偏科的女文青,打心眼里觉得自己酷,并叛逆着。
高一的夏天,我遇到一个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的男孩子,感觉自己明白了所谓爱情。我终于实现了在脑海中排练了千百遍的场景,和喜欢的人漫步在蝉声阵阵的树荫下,行走在星光和路灯搭建的夏夜中。于是我永远地永远地记住了他带着洗衣液香气的格子衬衫,记住了他送我礼物时眼眸含笑的样子。我误以为那是一幕幕永恒。
终于我读完了高中,我对自己的班级并不留恋,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翻看过学校发的毕业纪念册,印象中照片上的我梳着单马尾留着厚厚的直刘海,看上去就是不苟言笑好学生的样子,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或许是因为高考发挥得还算稳定,我整个暑假心情都挺好,还免费蹭吃蹭喝了几场同学的谢师宴。所以高三的暑假在我脑海里,就是山珍海味的酒席和老铁们开玩笑的几句“苟富贵”。
确实,我发现我这人念旧得要死。我又开始写青春期回忆录了。
我的青春,也确实就像这一年一度的夏天,我总将它想象成轰轰烈烈的样子,希望它是雷雨是闪电,殊不知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只蝉蜕,缥缈,弱小,没有重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它就凋零了。
每一个夏天都何其相似,却何其独特、绝不雷同。夏天都有西瓜,但每年的味道不尽相同。每一年都不是循环往复,而是不断前奔。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会漫无目的傻傻地在夜晚骑遍整个城市,等待着一种并不会到来的可能。再也没有整块整块的时间用以书写心情,书写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碎念。而我的短暂的爱情,播种了半个夏天就匆匆收场,终于了结了一颗被电视剧荼毒的少女之心。至于我的大学,在繁忙的谢师宴和一句句奋发图强的誓言谢下帷幕后,也落入了平庸之中。
夏天走了之后,每个暑假做的白日梦想,都如秋风扫落叶,凋零,旋即不知归处。
今天起床了后,照旧是在洗手间睡眼惺忪地蹲马桶,从窗口往外看,阳光很好,但闻风声几许、寒蝉几点。一堵墙隔开了日晒和晴空,室内是荫凉和清风徐徐。七月流火,秋天是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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