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语:桃夭似火,简言成课,春风微起,莘莘萌动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仁’。 仁者,爱人也,心中无二,故待人无异;无论贵贱,不在仙凡,与同众生,是以为仁。仁,由善念起而广博于善;由公正而生而慈爱于公。”桃花树下,红木案前,一青袍长冉的道人盘腿端坐,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正在授课。
已到了阳春三月天,早开的桃花却陆陆续续的凋零。明明是如沐春风,心中却暗生悲伤。台上讲课的先生,名叫扶道子,是掌门清绝真人请来代课的。虽然讲得不如凤良先生精彩,却也能将书中精华,教授得清楚得当。看着落英缤纷,课堂上就有人开起了小差。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又不好好读书,小心吃板子”夭夭开始不安分了,伸手去拍了拍第一排的灼华。眼前的女孩叫夭夭,是我的小师妹,生得灵动可人,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双大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闪烁;一点樱唇比落下的桃花更惹人喜爱。
灼华又开始犯困了,打着哈气,缓缓地说道:“我在想这花是早开的好,还是晚开的好?”
夭夭说道:“当然是早开的好啊,有诗为证——破春早发枝,独享姹紫时;落红满怀情,作泥唤真花。”
“以我说——晚开的好。”坐在右手边一个白面小生搭了话。此人名叫叶秦,字繁宗,神司九部叶阙的独子,样貌生得俊俏,眉宇英朗不凡。眉毛微挑,眼小有神,侧着身子,轻声搭腔。
“说道‘仁’,古往今来一比较,唯有桃姬公主可担此字称号。”扶道子台上继续讲着课,可说着说着就又跑题了。“《流年纪要》曾记载,永兴四十一年,二月天降流火,朔风哀哀。三月,中远山无涯峰塌陷,地涌岩浆,祸及四方。四月,妖魔动乱而六族不安,天地枯竭而百姓亡伤。逍遥王逐命水月,寻北斗龟得卦大凶。再令祭司查衡问天,则得天启,曰:‘神之裔也,吾之女也,以祭厚土,神之垂怜;炎炎之火,无涯为炉,神之女也,以安众生。’王有女,天贵之人,命格神予。贞德而怀仁孝,舍生而忘死,以身殉无涯断山,得百姓长安。后世建庙立像以颂其之德,香火奉之,今亦有观。”
扶道子心中暗自赞叹,想那桃姬公主投入火海之时,不过二八,小小年纪却能心怀天下,不知让多少男儿都为之汗颜。唉——只可惜如此良才,却是薄命鬼,自己终不得一见。
扶道子这边讲着课,叶秦与夭夭那边论着理,灼华继续泛着春困,唯有同门的大师兄思源和小师弟廷松还听着课。
“哎呀,这些···这些他之前就讲过了。凤良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廷松两手一摊,将书扔到桌上,瞬间泄露气。他皱着眉头,就像是刚做好的小笼包,学不到新的知识,急的他是心猿意马。廷松天资极高,饱读诗书,同是师父领回门的孤儿,却比两个师姐争气多了。三岁识文断字,七岁锦绣文章,十二岁练就一身好武功,深得师父与掌门的器重。难得的是,廷松为人纯善,心如璞玉。只是有一点毛病,好奇心太重,凡是总要问到底。这或许也是最后导致他惨死天河大道的原因之一吧。
说回现在,叶秦拍了拍前排大师兄孟思源的肩膀,问道:“现在,课讲到哪了?”
一直低头研读课本的大师兄邱思源,漫不经心的回答道:“讲到桃姬公主如何辗转各界,苦寻拯救百姓的方法。”
“我的亲娘!还在讲这个啊!不听了,不听了。”叶秦一脸不耐烦,转头听夭夭、灼华聊天。还是刚刚那个问题,夭夭认为早得花好,因为可以在百花群芳中先占得一席之地,待其他的的花慢慢绽放时,早开得花又飘然落下,独具风情。叶秦可不这么认为,拉着灼华评评理。
这一边,邱思源心中自然明白扶道子又在老生常谈,只是尊师之道不可欺。但为了不浪费时间,只能自顾自地往后翻阅。听到叶秦唤他,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眼滔滔不绝的扶道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又继续低头读起手中的蓝皮书。
“哼——我说晚开的花,比早开的花好!也有诗为证,晚芳更比早春香,艳丽似火胜斜阳;早芳开尽徒卧泥,身尚沦落何管他?”叶秦得意洋洋,反驳着夭夭的观点。夭夭听后一摆手,不服气的说道:“晚芳更有新色起,眼花缭乱使人忙,可怜一点嫣红弱,不及百花默群芳!哪还有人要看!”
“那早开的花,何尝不是一样!”叶秦争辩,忽然听到后边桌的一名同学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叶秦回过头拍了拍桌子:“嘴里嘀咕什么啊?”
“神游四海,神游四海,夫子夫子,你快回来···”后排茅小言一愣,“我在帮夫子招魂。”
茅小言的同门师兄陈葆光听后发笑:“呆子啊!呆子,我看你真是个呆子。夫子早登羽化,三魂七魄化作元神归一,哪里还需要你来招魂。”
听了半天,扶道子刚讲到桃姬公主与侍卫木玄浠之间的爱情故事,思源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安耐不住胸中火:“你们说他怎么讲什么课都能扯到桃姬公主啊?”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叶秦兴奋的说道,“扶道子在凡修仙之时,便敬慕于桃姬公主,曾在卯国的公主观里当观主,一当就是三世。他最熟悉的神仙,恐怕就只有桃姬公主了,能不炫耀一下他比我们知道的多吗?”
夭夭十分好奇:“夫子若有心,为何成仙后不投入大祭司查衡门下,离逍遥王族更近些不说,还能参加神司选拔,在五老手下某个差事,报效逍遥一族也是一样为公主效力啊。”
廷松探身延脖,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以我看,一来,是法宗掌门赤松子曾是桃姬公主的授业恩师;二则,公主虽仁孝能干,可她的父兄却未必是治国之才···不然也不会被查衡谋了大权···”
叶秦也压低了声音:“书呆子,此话不可乱言。这扶道子是参加过神司选拔的,只是最后落榜了。不过,有人说是某位大人想让自己家的孩子,得第一,做了手脚。前因后果也说不清楚,扶道子可以为是查衡所为,心生怨气,这才投身赤松子门下,处处和希宗对着干。”
思源闻声,连忙打断:“切记胡言!我等在天穹宫修仙问道,其余是非一概不问。师父的教诲,你们都忘了吗?”说完,责备的眼神看了叶秦一眼。几人听后称诺,继续低头看书。
忽见得掌门清绝真人、布明、陆沉俗和聊穹生四位老师同行,正向课堂一角徐步而来。扶道子见状忙让学生们自己先看书,背诵《仁字解》全文,随后起身相迎四位老师。四人寒暄几句,布明看了看自己三个徒弟,茅小言、时玉宸、陈葆光,颇感欣慰;茅小言,字微信,年纪最大,有些迂腐,摇头晃脑的背着课本;时姮,小字玉宸,肤如白雪,貌比繁花;真是,眉微粗承青山黛,额颧高作平地丘,女生男相破格命,一心造化寻道理;陈葆光,字蔽辉,提笔写书,勾勒腹内文章。
看着这三个徒弟,布明颔首微笑,看到师父,三个徒儿也十分欢喜。只是一旁的陆沉俗却并未如他这般称心如意,一看自己今年带的五个徒弟,自己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第一排的大徒弟周甫冉,人界周国皇室贵胄,少年老成,独具仙根,只可惜无心修仙,一天到晚就想收复山河,再创祖辈辉煌;
二徒弟于文,字卫道,各科成绩三甲有名,却沉默寡言、性格孤僻。陆沉俗时常担心这孩子,离了天穹宫当如何与别人相处;
三徒弟林有鹤,字景山,为人恭敬好学,可这法术、修为怎么也上不去,一直都是本届倒数;
四徒弟陆則鸣,字厚枫,听话孝顺,却资质平平;
小徒弟李邵泉,最让自己头疼。不成气候的东西,整天游手好闲,耍泼使坏,四处给自己惹麻烦。此刻也不好好背课文,在那里招惹前后排的女生,沈辉甯、薛萝和时玉宸。时玉宸倒是不理他,沈辉甯、薛萝被逗得值乐。这么多老师在,碍于颜面不好当面指责,回去再收拾这小王八蛋。
回想丹书仙子曾给自己占卜过一卦,果然是一届更比一届差。
扶道子、清绝真人、布明一处说话,陆沉俗看似听着对话,心里全在徒弟身上。唯有聊穹生一旁无趣的很,看着桃花散落,飘到了自己的左肩上。他将花瓣拿下,一边和自己的大徒弟朱一念说着话,一边随意的将手中的花放到了第一排沈辉甯的桌角上,自己也未曾察觉什么,却惹来一段是非,两处烦恼,闲言三四句,碎语五六声。
清绝真人叫过四位夫子,说是有事需要几人同去详谈,扶道子临走时叮嘱,一会儿自己就回来,抽查大家背诵的情况,还布置了作业要求以“仁”为题,各写五百字感想明天交。随后,五位仙师便离开了,这下课堂直接炸开了花,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真是春里燕雀不及。
灼华撑着个小脑袋,看着层层叠叠吹落的粉色雪花,恍了半天神。她忽然开口问道:“花开的早也好,晚也好,嘿嘿嘿!能结果子吃就行。”要说这姑娘的模样倒是长得精致,除了有些木讷,其他说的过去。只是身子松垮垮的,没什么精神,就像是挂在戏台后面的布袋傀儡,缺了支架一般。
叶秦抬头望向灼华,苦笑道:“你要不是因为早入门,打死我都敢认你是我师姐···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很久了,您这脑仁得多大,才让您转了这么长时间的脑筋啊!有这反应的时间,都够我回趟家了。”
灼华嘿然一笑:“我也知道自己头大,可我说的不对吗?”
思源侧首看着灼华:“他说你傻,听不出来吗?”灼华这才意识到什么,气鼓鼓地回击道:“你才傻呢!”
廷松帮衬道:“二师姐莫生气,若论聪明,我们之中最聪明的当属二师姐,大智若愚,真智慧。”
叶秦说道:“大智若驴,差不多。她有大智慧,那我就是西方如来佛祖,怀无穷大智慧了。切!”
夭夭一听没好气,脸一沉反问道:“屁吧!就你还大智慧。文不成武不就的,我来问问你,你法术专攻何处,文史排名第几,心法练到第几层,剑法武功如今成果又如何?”
叶秦回答道:“我叶秦专攻木行术,如今已达七八成;文史排名名列前十,武功剑法也是颇有成果。”
夭夭言道:“你的木行术,师姐一招烈火燎原,你便招架不住。文史排名,前十有什么好夸耀的。我们这一届拢共才二十五人,要像廷松位居文史榜首,才有夸耀的资本;说到剑法武功,大师兄独占鳌头,本门无人可及。修为法术、奇门遁甲,你都考不过我,你说你轻狂个什么?”
灼华听夭夭之言,瞬间投来感激不已的眼神。当初师尊逼迫自己学五行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自己还怪师尊,如今听听夭夭这么分析了一下,原来师父用心良苦。
叶秦被说的哑口无言,急的他挽起袖子,指着夭夭言道:“打架,我还是能赢你的!”
灼华插话道:“使不得,使不得,上次你挨打的时候,我还替你挨了两下呐,你忘了?”
冷不丁的一句,逗得夭夭三人大笑,叶秦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思源说道:“话说回来,桃姬公主确实令人敬佩。少年便怀大志,立德立功于世,远胜吾辈。”
延松说道:“书上记载,公主心地善良,法力悟性也是极高。深得圣主与水月先生的疼爱,尤其是与太子公孙凌的感情更是深厚,当初公主被选祭天,太子甚至以命相挟。”
思源想到公主大义,倍感惋惜:“公主识大体,最终还是选择了为天下黎民而牺牲自己。”
“身于王家,当为万民”叶秦叹了口气:“唉——只可惜了如此佳人,香消玉殒。”
“哟!难得听到三师兄说出如此哲理的话来。”夭夭道:“还佳人,我看那公主庙里的神像普通的很,看不出你们说的漂亮···你见过呀?”
“我当然见过!”叶秦一摆手,得意的笑着。
夭夭吃惊问道:“真的?神像可不算啊!”她知道叶秦这样的表情,一定不是在说谎。思源、灼华和廷松也都瞪大了双眼,等着叶秦赶紧往下说。
叶秦故意悬了半天,惹得几人着急不已都催促他快说。这时候他才缓缓道来:“我小的时候,曾随父亲前往伏神宫述职,却不想迷了路无意闯入了一处偏殿。偏殿里挂着白色的纱,就像灵堂一样,墙上挂着一幅美人画,画像前摆着一张桃木长案,案上放着一个紫铜做的昆仑山香炉,炉里燃着不知名的奇香,一缕青烟缓缓而出。我走近一看墙上挂着正是公主的自画像,那真是一双明眸如皓月,一点朱唇似红樱。纤纤玉手拂水袖,珊珊佩玉步含情。”
众人正听到心神荡漾,灼华忽然言道:“你怎么知道画像上是桃姬公主呐?万一是她妈呐?”
叶秦的回忆被打断,十分不耐烦的说:“因为上面写了‘桃姬绘’。”
廷松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分析着:“不对啊!那只能说明是她画的,但也未必能说明就是她,她可以帮别人画啊!二师姐,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公主画的像,除了她自己,还有谁?”夭夭反问道。
其实这帮娃娃哪里不知道,桃姬公主不仅不擅长画画,而且画得还很难看。至于叶秦所看到的那副画像,事实上是圣主为水月先生所画的生辰贺礼,只是那天桃姬看见了,便向父亲要来盖上了自己印章,提了个落款,转送给了水月先生。说到“先生”二字,我们往往想到的便是男人,可又有谁规定了女人不能用这个称呼了?男人既然可以叫“夫人”,那为什么女人不能被称之为“先生”?见过水月的人,都恪守遁思阁的规矩,不敢透露半点,水月先生病逝后,遁思阁空置,更不被外人了解。
“可能是先王妃——慈善孝贤王后白氏如梦。”思源细想之后,觉得灼华所言有理。
坐在夭夭后面,宫九霄说道:“不可能,先王妃仙逝的时候,公主尚在襁褓,没见过先王妃的模样,如何画像?”
“许是听太子口述的?”叶秦右手同一排的陆则鸣言道。
夭夭说到:“也不太可能,听老秦刚说的布局,乃是偏殿,还无人看管。逍遥王与先王妃伉俪情深;对公主疼爱有加,怎么舍得将她们放在如此偏冷的地方供奉?应该不是公主。”
灼华忘了要说什么,又焦急的想着那个名字。有的时候记得某个人模糊的样子,却总想不起叫什么,越想反倒越烦躁。她断言道:“有道理!反正不是公主。”
叶秦摇了摇头,心想夭夭这丫头又犯病了,他问道:“那会是谁呐?逍遥王的小老婆?”
夭夭、沈辉甯、薛萝和灼华异口同声说:“不许胡说!”在女孩们的心中逍遥王和如梦王妃的爱情,乃是神话级别的存在,绝不容许质疑和玷污!
灼华问道:“你们说公主真的是自愿的吗?无涯火山爆发,跳下去再出来,可就和木炭似的了。”
这句话一出可又闯祸了,第一排的周甫冉顿时气得将书重重扔在桌上。接着,他生气的说道:“简直还不如个木炭,木炭燃尽还有碳灰可取,可是桃姬公主那是灰飞烟灭。生在王者家,生死不由己,何其悲哀?”
“哎哎哎!知道你是没落王族,不必拿出来说事。我们师兄妹说话,要你在那插嘴,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夭夭一脸嫌弃。
“牺牲一个人,换苍生平安,划算划算。”茅小言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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