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帝的心思
静谧的大殿里，回绕着龙延香的气息。
容烽看着案前两份疏奏，沉吟不语。一份是当朝太师周从百上的平宁侯府姑娘持刀伤人，求从严治罪，另一份却是云家上的请指赐婚的疏奏。
两份疏奏都牵扯着平宁侯府的姑娘——凤蕊。
伺候在容烽身边的执事太监宁玉来是宫里的老人了。此时察言观色，便奉上一盏参汤小声奏道：“这是皇后娘娘让奴才替皇上备下的。说夜露寒凉，皇上通宵达旦地看奏折，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后倒是十分贤惠。”容烽笑道，“此时没有外人，你且说说，周太师与云家上的这两道奏疏，朕该如何裁决啊？”
宁玉来的身子弯的更厉害了：“老奴不敢妄议朝政。”
“恕你无罪。”容烽哈哈笑道，“此时并不是上朝。你但说无妨。”
宁玉来略一思忖，上前跪倒在地，说：“依照奴才的小见识，太师府和平宁侯府该各打五十大板。至于云家的请婚奏折，陛下可以不用理他。”
“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要打五十大板？”
“论说这周太师的公子……委实也该教训教训。老奴听说这次是因为他当街调戏民女，正好碰上了平宁侯府的六姑娘，才被……这位周公子是太师独子，平时里仗着太师溺爱，没少做下一些放浪形骸之事。可这次，他……”
宁玉来忽然顿了顿，才说：“他当街调戏的是煜王妃人选，贵妃娘娘的族妹。”
“哦？就是那个林月池？”容烽的眼睛迷了起来。
“正是那个林月池。”宁玉来说道。“也正好是平宁侯府的六姑娘经过，救下了林月池。却不知为何又……又伤了周公子。”
“那依你之说，这平宁侯府的姑娘倒是侠义心肠？朕该恕了她？”
“那倒未必。”宁玉来微微一笑，“从出事至今，平宁侯府并未出面来为她求情。不知是尚未得到消息，还是不敢出面。毕竟侯爷还在刑部大牢里。凤家正在风口浪尖上，这时候出了这等事，老奴想……这位凤六姑娘未尝不是……凤家的弃子……”
容烽不语。宁玉来看了皇上脸色一眼，大着胆子说：“老奴还听说，这位凤六姑娘与煜王也认得……”
容烽的眼神一剔。却转了话题：“那云家的请婚折子又如何不必理会？”
宁玉来磕了个头，说：“老奴放肆。这上奏请婚之人乃是从四品都司校尉云潇。云都尉虽是皇后的弟弟，却是庶出。其母乃是云府歌姬。单这一条，恐怕平宁侯府就不会相中。”
容烽听到这里蓦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宁玉来说：“亏了你是个阉人，你若是混到朝堂上来，只怕就是个老狐狸。不，你现在就是个老狐狸了。”
宁玉来心里一惊，忙俯首请罪：“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决不敢有二心。”
“起来吧，朕说了，恕你无罪。”容烽撂下奏折，想了想，说：“摆驾皇后宫中。朕要去看看她。”
容煜在皇后宫中睡了一觉以后，便连下了三道旨意：一是周太师擢升一品，赏金两千两。二是平宁侯降为顺应侯，免去一切官职，令其闭门思过，以观后效。户部尚书凤疏桐之女凤蕊持刀行凶，伤及功臣之后，且行事有伤风化，判从奴役。三是云府二公子赐婚林贵妃之族妹林月池。年内完婚。
从下旨之日起，凤鸾歌便被单独关押。任何人不得见。
这关押的地点也十分隐蔽。凤鸾歌被转移进来之前是被用布蒙上了双眼，被两个宫人带着先是塞入了马车，行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才被挟入一间屋子里。他们把她放下就离去了，一句话也没有。
凤鸾歌不知道自己被囚禁了多久。眼睛被蒙着，双手被缚，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直到听见一声门响。
蒙眼的黑布被扯掉了。数盏竹纹纸做的灯笼分列左右。屋中一人穿着半旧的夔纹长衫，看上去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旁边的女子也穿着万字不到头花样的宫样罗裙，凝目打量着凤鸾歌。
“你们不是要杀我，你们想干什么？”凤鸾歌看着他们，猜测他们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要杀你？”那名男子饶有趣味地瞧着凤鸾歌，“我就是要杀你的。”
凤鸾歌摆摆手，说：“杀我用不了这么麻烦。真要杀我直接在牢里动手就好了。弄到这里来，还不是另有所图？”她看了一眼脸色冷肃的女子，缩了缩胸，又添了一句：“当然，你也不会图我的色。”
“哈哈哈哈……”男子蓦然爆发出一阵长笑，“凤疏桐居然有这么大胆的女儿。倒真让人下不去手了。”他看着凤鸾歌，说：“你不好奇我是谁？”
凤鸾歌点点头，说：“本来我还很好奇你的身份，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皇帝。”
“大胆！岂可对皇上如此不敬？”云皇后斥道。
容烽摆摆手，笑道：“你是如何得知？朕今晚可是穿得很普通。”
“杀我放我，都是你说了算。”凤鸾歌漫不经心地说，“下次要玩这种猜谜的把戏，麻烦把戏做足再来。”她指指皇后脚上，“衣服换了，可这九凤衔珠丹履鞋可不是一般女子能穿的。”
“是个心细的女子。”容烽点头赞了一声。“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你吗？你伤了的可是朕的老师的儿子。”
“周猛做了多少孽，不用我说估计你也知道了吧？”凤鸾歌说，“敢问皇上初登大宝，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民心。周猛好色，祸害了不少民间女子。皇上顾念太师之情，偏袒周猛，故不问罪。还给了体恤银子。这要传出去，难免就民怨沸腾，如果再杀了我，这就更是大大的不妙了。可是不处置我，太师那里又难以交代。对不对？”
容烽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朕想要民心，然而也要顾念恩师的旧情。朕之所以留你一命，是要你替朕办件事情。”
凤鸾歌静听他的下文。
“你认得煜王？”
凤鸾歌脑子里飞速地运转起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去杀了他。朕就免去顺应侯的罪，让他官复原职。还赐你父亲承袭平宁侯的爵位。”
凤鸾歌以为自己听错了。否则就是眼前这皇帝的脑子进水了。
“如果我不去呢？那是不是就要死？”凤鸾歌皱着眉说。“煜王有大魏战神之称，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能杀得了他？就算我用美人计迷惑他……第一，我不够美；第二，煜王也不够好色……”
容烽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看来你不想去。那还啰嗦什么？来人，赐鸩酒！”
“不！等一下！”凤鸾歌忙止住向她而来的两个侍卫。理直气壮地望着皇帝，说：“我没说不去。不过我不愿贸然去送死。再者，替你办事的是我，但是好处却给了我伯父和家父，我什么也没得到。反正左右是个死，你愿杀就杀吧。”
容烽冷笑：“你居然还和朕讨价还价？好吧，你说你要什么？”
“我要我活着。”凤鸾歌轻声说。
容烽神色一变。
“我要我活着。”凤鸾歌又说了一遍，“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是吧？你赦免我伯父，擢升我父亲，唯独没有我的份，恐怕我要什么都无福消受。你要我去替你杀人，就要把筹码改改。我要你事成之后放我走。永远不得追杀我。”
“你凭什么要求朕？”容烽冷冷道，“朕依旧可以杀了你，另派别人去刺杀煜王。”
“那你派人去啊，为什么找我？”凤鸾歌挑挑眉。
容烽刚要发作，云皇后按按他的手，转头向凤鸾歌笑道：“想不到凤六姑娘如此聪慧。好，只要你杀了煜王，我保证让皇上好好放你走，并不得追杀你。但是如果你失手了……呵，你若失手了自然也不会活着。”
她扬声叫道：“来人！”便有宫婢奉上一个锦盒。里面有墨绿色丹丸一枚。云皇后捏起丹丸给凤鸾歌，说：“这是我们云家秘制的丹蛊，你服下之后若三个月内杀不了煜王，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凤鸾歌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一口鄙视地说：“这个味道可没有大山楂丸好吃。你们家做药的工艺可真差！”
云皇后一拂袖，气绿了脸。
“好，我自会派人设法将你送到煜王身边。接下来是死是活，就看你的本事了。”容烽笑着说完，便走了。
凤鸾歌等人散尽，便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脑子很乱。吃下去的东西并没有引起身体上的任何不适。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子里翻滚，容烽为什么这么急着除去容煜？容煜现在在哪？自己真的要杀他吗？还有云潇，他是敌是友……
她就在这迷迷糊糊的思考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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