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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现实主义的意象组合:另一种梦境 ——Lost Highway影

超现实主义的意象组合:另一种梦境 ——Lost Highway影

作者: 广土子虚乌有一 | 来源:发表于2019-01-16 23:22 被阅读2次

    Lost Highway(译名《消失的高速公路》/《妖夜慌踪》)中混淆想象、梦境与现实的叙事手法、神秘诡异而超自然的影像和调度,都是大卫·林奇作品中惯常的风格,因此,我们不难把影片放在他的创作体系中理解。然而关于导演的创作手法与理念,笔者认为有许多误解。对林奇的研究之中颇占主流的方法,是以弗洛伊德与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催生的电影精神分析学,来解析其作品中的“潜意识表达”。这种方法的理论前提是,电影的呈现手法与梦境具有同构性,而“梦境”又是人潜意识和真正“自我”显现的场所,因此电影通过其幻觉形态的视听语言,能够很好地传达人物真实的欲念和情感。
    对于Lost Highway,评论大都从男主人公现实生活失意、希望在临死前得到心理补偿这一心理机制出发,集中在对其莫比乌斯环似双线融合的故事逻辑的梳理、对人物身份及关系的探究上。这种思路于逻辑上自然成立,也疏通了影片的结构与内容。然而笔者认为,这类视角力图通过导演提供的蛛丝马迹,给影片中的所有情节都安排出确切的前因后果,结果往往容易陷入歧义和模糊之中。再者,精神分析学的过度使用,将这一作品解构成了导演为吸引迷惑观众而用心良苦的字谜游戏、刻画入里的犯罪心理学或精神病学……这些追踪影片中故意隐藏、淡化的细节才得到的,往往就不是导演想要传达给观众的内容了。
    导演本人虽然对于自己的作品从不作解说,但在一篇采访中,他提到自己的创作方法:“每部影片的开始都有一个理念。它也许在任何时候都会出现,也许来自于任何源头……你需要找到那个最初的理念,那种火花。一旦你得到了,它就像钓鱼一样:你用那种理念做饵,它会吸引其他东西。不过作为一名导演,你主要的优先考虑还是忠于那个最初的理念。”[ 洛朗·蒂拉尔,张颖.大卫·林奇的大师课[J].世界电影,2012(03):180-185.]他也提到自己对电影故事内容的看法:“我喜欢的故事要包含一定的抽象性,要更多地依赖直觉上的理解而非逻辑上的理解。对我而言,电影的力量超越了讲个故事的简单任务。它同你讲故事的方式以及你如何设法创造一个自己的世界有关。电影有能力去描绘一些不可见的事物。”[ 同上.]笔者认为,Lost Highway也正应当作为一个抽象的故事来理解;它的核心并非探讨杀人犯的心理活动,而是对“记录”与“真实”的哲思。对此影片有所提示,男主人公弗雷德的一句话就是“文眼”:“我只用自己的记忆来记录事情,哪怕它和真实的情况不一样。”
    录像带到底是不是弗雷德自己拍摄的?第三盒“记录”了弗雷德杀妻的录像带真实存在吗?从故事的逻辑自洽出发可以产生各种繁复的推论,然而这样的推理得不出结论,因为导演在此要传达的是“言外之意”,他正是要把观众抛入一种理性逻辑思考不能解答的情境之中,从而引导观众进入更抽象的思考。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起源于惊诧和闲暇;而影片一开始就用两盒录像带设置出荒谬的情境。按照人的思维惯性,诡异的录像带必然需要找到其制作者,所以影片先是赋予了录像带的作者以实体——一个长相神秘、行踪诡异的男人。然而,这个男人的真实存在性也同样遭到质疑。正是这种亦真亦幻、超现实的荒谬感,开启了哲学反思的第一步。
    笔者认为,诡异男人和录像带共同构成一组有关记忆机制的意象。诡异男人并非弗雷德心理的阴暗面或者另一个人格,也不是诱惑唆使人类的“恶魔”化身。在故事中,诡异男人掌握着纪录片行业的话语权;爱丽丝明言他能销赃而助成为“杀人凶手”的两人逃跑;他在沙漠中的小屋能够从大火中的废墟复原如初,有如魔法。这都暗示着诡异男人具有把控记忆与真相的绝对力量——这力量不仅局限于对主观记忆的随意篡改,而甚至能够把记忆想象中的事物和真实存在进行转换。
    可见,诡异男人这一意象的内涵,正与弗雷德有意混淆自身记忆与真实情况的行为呼应。然而导演所要传达的并非这种现象的心理学意义,也超出了一般的对于真实与存在的思考,而是涉及了记录方式本身。人的大脑所储存的记忆,是记录真实的一种方式;摄影机亦是一种。而我们都知道在还原事物原本状态上,摄影机比大脑更为可靠诚实。录像带这一意象,正代表着摄影机器这种绝对的客观的话语权。影片中,它记录并反复提醒着主人公妻子不堪的过去,成为了他的心头病。在客观与主观的“真相”之间,是人对于事实无能为力这一鸿沟。大卫·林奇看到了这道鸿沟给人造成的精神苦闷,所以他有意呈现之、打破之;他让弗雷德脑海里所见的神奇地变成三盘录像带所记录的,让人的主观臆想变成“真实存在”,而诡异男人的力量正代表着这种渴望。正是录像带与人无所控制局限的想象之间的反差,造成了影片诡谲离奇的张力。
    以上述结论为基础,从另一个角度看,笔者认为林奇通过故事也涉及了一个形而上的伦理学问题:人是否应该具有严格的内在自律性?弗雷德的罪行也许不在于他真的杀了什么人,而在于他有杀死妻子的想法。而连通想象与真实的魔法把这种想法变成了录像中的事实,这个故事正比喻着“一念成魔”,也重构了客观真实与主观真实的权重:有时候,主观看法比客观事件更能揭示人的本质、影响人的行为。正是这样的多重反向思考,使影片更为深刻而不易把握。
    笔者认为,记忆、真实、记录方式的关系,正是影片创造之初的“理念”,而支撑起整个故事内容的情节和人物设定,只是给这一理念提供了载体。
    以上分析不过是笔者所想到的一种可以诉诸言语的解读;而事实上,视觉意象所传递的事物神秘的内在联系,只能呈现在人的直觉观照之中,无法用言语的、逻辑的方法澄清。林奇曾经表明,自己是超现实主义绘画的爱好者[ 克里斯·罗德雷编;Chris Rodley 冯涛译.我心狂野 大卫·林奇访谈录[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而笔者认为,超现实主义画家勒内·马格利特的艺术创造观点和哲学理念,也适用于对林奇作品的理解。
    马格利特曾为超现实主义辩解,他表示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的那种梦,与他的作品没有关系。那种反映潜意识情感欲望的梦的概念,经常被误用于超现实主义作品;然而,正如马格利特所说,艺术家实际上是有意的去做 “梦”,“这种梦不是要让你入睡,而是让你清醒。”[ (美)苏子·嘉贝丽克著;舟子译.马格利特[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0.]他曾这样解释“意象”:“意象必须从其本来面目去观看……心灵喜爱未知的东西,喜欢其意义尚未为人所知的意象,因为心灵本身的意义就是未知的。心灵意识不到它自身的存在理由,也不理解它知其所知的原因,它所提出的问题并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同上,p6.]不管是马格利特的绘画还是大卫·林奇的影片,它们都超越了我们对于现象世界的知识,观众只能被它所吸引而不可能解释它——这就是林奇在访谈中提到的自己所钟爱的“神秘”感。神秘可以解释多种东西,却从不解释神秘自身;这种无法被解释的,才是真正的神秘。林奇的影片中反复出现的梦境和意象,都具有内在神秘与诗意;观众们感受到这种神秘,却希望摆脱它、因为惧怕而企图用逻辑和理性理解它。“不过,如果一个人不拒绝神秘,他就会有不同的反应,他追求的是另外的东西。”[ 同上,p4.]Lost Highway所用的不过平常简单的意象,然而这些事件和细节的重组,把观察者置于严肃的考验之中,激发着人们对于普通事物之间深刻的内在联系的想象,体验一瞬超越平凡的时刻。
    最后,附上马格利特的一幅作品:《不可能的企图》


    《不可能的企图》(比利时)雷内·弗朗索瓦·吉兰·马格利特 1928

    笔者认为此画无论从主题还是意象上,都与Lost Highway有契合之处,也许可以成为对影片的补充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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